跑单的刺客

+来自S4E09《逝者重生》的脑洞

+关于万念俱灰的Merlin穷尽一切方法复活Arthur

+注意：Merlin微黑化

I.

我想起我醒来之时，正仰面躺在漆黑的湖水里。

四周是空虚混沌，如午夜一般黑暗，如死亡一般寂静，水流托着躯体沉沉浮浮。湖水的温度寒彻入骨，但我感觉不到冷。

然后我突然想到了那个梦。在那个梦里我被幽深的阴影和湛蓝的光芒所包围，在半空中毫无重量地漂浮着。我隐约听见有人凑在耳畔悲恸地哭泣，那样靠近得仿佛情人的私语，又那样虚无缥缈，遥不可及。

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却觉得被一只手攥住了心脏。

这个比喻对我而言是十足奇怪的——我已经死了，是一个亡魂，一名死者，我的心脏早已不再跳动，我的感觉比冰层还麻木。但还未来得及回味这个断篇，我又沉没了，朝黑影更深处，暗灵的尖叫和诅咒取代了哭声。尽管那也仅仅是一刹那的事，随即万籁俱寂，我被蚕食至仅余下了空虚。

冥冥中我感到有人将手伸入湖水，试图搅动这死亡。他反复地呢喃着同一个名字，像是重复着一个魔咒。Arthur，那个人说。我知道他是在呼唤我，而我的认知也仅限于此。

我对影子以外的世界一无所知，正如同我对自己一无所知。

顺从了他的召唤，我从水里站起来，在倒影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一具年轻健硕的男性身躯，四肢修长，白皙，但不苍白。金色头发湿漉漉地贴在两鬓，蓝眼睛里没有光。

有人面对我站在胡泊里，紧紧地盯着他唤醒的亡灵。我能察觉出他的视线，那样热切，那样狂烈，满盈着希冀与期待。我感受到召应，亦步亦趋地朝他走去，水珠从我的睫毛、肩膀和发梢滚落，真实的触觉令人很不适应。

那就是唤回了我的巫师，他很瘦削，而且苍白。整个人被裹在猩红的斗篷底下，遮去了大半的面容。他看起来甚至比我的模样还要更年少些，眉宇间尚存几分青涩，可眼神却很苍老。那双眼睛和我自己的很像，也是蓝的，但颜色要更淡些，像清晨的天空。

巫师沉默地凝视着我，我发现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在颤抖，虽然不是因为恐惧。他的双唇抖动着，仿佛随时将要吐露出什么灼烫的字词似的，像一朵在风中摇曳的花苞。我从那垂垂老矣的双眼里看见即将重新浮现出来的星光，抑或是其他代表喜悦的意象。我在他面前垂下头，露出脖颈，意味着向召唤者表示忠诚与恭谨。

“我的名字是Arthur·Pendragon，大人。”我开口，听见自己声音低哑，“敬听您的吩咐。”

我抬起头，在那个瞬间，巫师脸上的神情凝固了。星辰，或者泪水，尚未崭露头角就迅速地湮灭在他灰蓝色的眼眸里，先前的狂喜与诚挚都风化褪去了，被一种空洞无物的茫然所取代。巫师呆滞地望着我，像是在看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

他抿起嘴唇，似乎是要把将出口的话语咽回去，然后他成功了。巫师没有再说话，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朝湖岸走去，我跟随在他身后。

等他再回过头来看我的时候，面上毫无表情，黑发令他显得惨白。

我感到那个青年外表下包裹的已彻底是个老人的灵魂。甚至比那还要年迈，是一片随时会化作齑粉的枯叶。

II.

巫师把我带到了森林深处，一座与世隔绝的屋子里，那是他居住的地方。

屋里所有的东西都保存得很好，我之所以这么描述，是因为它们显露出诡异的陈旧，像从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流传至今的事物。

他很少和我说话，实际上，他不和任何人说话。我从来没见过别人来过这里。

时光似乎在这间木屋里停驻了，我的主人令它以及这里的一切都和日新月异的世界分离，就像琥珀里的昆虫。

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或者在窗边读书。还有些时候，他会注视着我，沉默不语。烛光映在他脸上，在他眼睛里跳动，使他看起来眼眶发红。

我知道他是在看另一个人，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

但我觉得他看起来很痛苦。

万不得已的时候，我的主人还是需要出门，迈入那块年华如流水的土地。我不清楚他是去做些什么，他也不会告诉我。

“待在你的房间里，不许出去。”他说。

这是他会同我说的为数不多的话，同时也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命令。

“是的，大人。”我点了点头。

他年轻面容上的神色再度停滞了。他迷茫地看着我，寂静的海流淹没了他。

失望的阴翳淹没了他。

厚重的疾病淹没了他。

我无法理解他，就像我不理解我自己。

他心情好的时候会跟我讲话。每当那时巫师总是把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空气被烤得温暖干燥。他会和我并排坐在一起，靠得很近，我可以清晰地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的样子，镀着一层浅蓝。

在讲话时他会叫我Arthur，那确实是我的名字。他念这个名字时的声音很温和，掺杂着我无法捕捉的情绪。我想他并不是在叫我，而是某个被他藏匿在遥远过去的人，他只能通过我来接触他。

其余的日子里，我的主人总是沉默的。他从不指使我去杀戮，他的命令永远只是吃饭、休息，和待在房间里。

对此我毫无异议，他唤醒了我，我属于他，而我缺少除了身体、知识和语言以外一切人类的要素：比如记忆、情感和心。

有一次他出门前将我叫了过去，并递给了我一本书。

“你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这个。”在我疑惑的注视下他解释道。

我思索了一下，将那句话隐藏的意思理解为“读这本书”。

“我会看的。”我回答。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蓝眼睛里淌出光来，使他的灵魂看起来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和外貌相符了。

我困惑地站在原地，微笑在他脸上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有一具青春的皮囊和一颗衰老的心，他的神情总是像大理石雕塑一样苍白且肃穆。很多时候，他看起来不像个巫师，更像是守墓人。

“我走了。”他把斗篷的帽子拉起来，猩红盖住了那个笑容。

那本书是关于一个前朝的传说。

那个国王有和我相同的名字，Arthur·Pendragon。我不认识他，恰如不认识我自己。他有高尚的品格与坚强的灵魂，在最伟大的法师Merlin的辅佐下成为了一名贤明的君王。

但英雄一般都不会死得其所，他遭遇背叛，死在了残酷的战场上。

King Arthur被葬在了阿瓦隆。

我朦胧地了解到了我的主人让我看这本书的意图，也模糊地接触到了他痛苦的源头。我将手指放在书页上，抚摸上面的文字，试图感应到什么鲜明的触觉。烧红的烙铁、冰冷的剑刃、粗糙的缰绳，甚至新绿树叶上的露水，但什么也没有。

它空空落落，就像我。

暮色四合时他回来了，我坐在桌子旁等他。他取下斗篷，眼中闪过一抹金色，点燃了旁边的炉火。

“这本书……”我认为自己应该发表一些感想。

“是的，故事被改编了许多，不是吗？”他惊喜地抬起头，飞快地打断了我。这个时候他看起来就像个大男孩，仿佛岁月不能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也意味着不能侵蚀他的灵魂。那些思想上的皱褶全被一道道地舒展、温柔地抚平开来。“他们肯定想不到，谦逊温和的King Arthur？你明明就是个皇家菜头！”

他笑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在欺负你的男仆。我上去阻拦你，然后你试着用流星锤砸烂我的头……”他没有停下话语，“结果后来我变成那个被你欺负的可怜男仆了，一连十多年！Kilgharrah告诉我我命中注定要辅佐你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因为我当时觉得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他倏地停了下来，渴望地看着我。我好像明白他在说什么了——他在说Arthur，在说我，或者说另一个我。KingArthur，可我却无法对其产生一丝一毫的怀念。

“你都记起来了？”他笑容灿烂地问，这时他像一个与友人重逢了的孩童。

“我不知道，大人。”我如实回答，“但是我读完了这本书。”

空茫的迷惘又一次席卷了他。有那么几秒，他比我看起来更像个死人。

“回到你的房间去吧。”他最后说，那个笑容已经被抹杀殆尽。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用名字称呼过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