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单的刺客

+注意：原创角色出没

事实总不是那么的叫人满意。撞上他的那个男孩并不是什么，永恒之王的转世，或者类似于此的人物。那一瞬令人心悸的相似于怀念也不过是来自于他恍惚的错觉——男孩的容貌同Arthur毫无相似，除了一头阳光般耀眼的金发，仿佛秋日里成熟的麦穗。他也确实有一双清澈的蓝眼睛，但事实上——Merlin不得不承认——那倒是和他自己更像些，特别是眼睛的形状。

而且，这孩子是个预备的年幼法师，他拥有那种天赋。虽然他相当年轻，不会超过十五岁，从未接受过训练和教导，但Merlin能感受到男孩被磨砺后会显露出的潜力和强大。他需要的是打磨，让一块粗粝的原石闪烁出温润的光芒。

男孩的名字叫Dawn，缘于他出生在拂晓时分，年长的巫师觉得名副其实。Dawn比他的同龄人要乖巧许多，也更沉默，他充满了求知欲，喜欢一个人坐在家里读上一下午的书（这是Arthur绝对不可能做的）。老巫师看着男孩时会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笑容多少有点苦涩，因为他的出现往往和年少的自己的影子重叠在一起。那种好奇心，那种生活在爱与和平、还有两三个小秘密中培养出的性情，就像一棵幼小的树，枝桠冒着新绿，由内而外地展露出生机。

而巫师心中的树，外表看似郁郁葱葱，触碰云天，内里却早已腐朽不堪，悲怆令它布满了伤口和虫蛀。

Dawn在得知老人是个周游世界的魔法师后快乐地邀请他来家中住下，请求老人当他的老师，授予他更多连接那扇奥秘之门的知识。它们有关星辰，有关传奇，有关诗歌，有关珍珠与宝石。Merlin欣然答应，他告诉男孩可以称呼自己为Emrys——直到现在也只有德鲁伊人才知道这个名字。

他已经有太久没有和别人分享过自己的人生，所有者的缄默使得它变成一种黯淡、冷漠的物质，像被踩在路边的积雪，无人造访的古堡中厚重的蛛网和尘埃。他的花园里布满杂草和荆棘，铁锁锈红，门轴疲惫不堪地发出嘶哑尖利的悲鸣。

无法否认的是，他喜欢和这个男孩相处。有时巫师会思考是不是因为这像极了从前的自己和Gaius。Dawn确实很像年轻的自己——他的意思是，更早之前。早在他还没有来到Camelot，没有得知荒谬透顶却令他被恒久束缚的命运，在他还待在和平宁静的家乡Ealdor的时候。

他想起他的母亲，他想起Will，这种思念是无法遏制的。他们和那个小村的名字一同活着，在巫师心中很小却很深邃的一块土地上。那意味着开垦田地的农夫，干草和牲口。在Merlin很小的时候他和Hunith从来吃不饱肚子，而她总是把最大的那块面包留给儿子。男孩对此没有丝毫怨言，因为他从来不知道其他的生活方式。

Will是村长家的孩子，这意味着他的食物总是会比Merlin多一些，也正是为什么在过去孩子们总是开玩笑说他是“Ealdor的William王子”。他是Merlin儿时唯一一个真正的朋友，他知道他的秘密，并愿意永远地为他保守——甚至直到他死去的那刻。他们总是在夜晚偷偷跑出去，看Merlin表演他的那些小把戏，这时候Will会用肃然起敬的神色看着他，并宣称用魔法时眼睛会变成金色“很酷”。

这些回忆都被巫师揉皱了，慌张地塞到无人问津地角落里，之后是无尽的痛楚和麻木，披带着阿瓦隆的湖水这一意象淹没了他的心脏。可是这个镇子，和Dawn，却给了他一个将它们掏出来的机会。

万幸的是，这个男孩不用遭受和他一样的命运：最伟大的法师，命中注定辅佐最伟大的王。开启一个新时代，然后为挚友送葬。这念头折磨了他几百年，始终挥之不去，就像是他用自己最深爱之人的死亡作为一个祭品，换来了自由与和平一样。

多么漫长的时光，他甚至曾在无尽的等待中开始憎恨Arthur，诅咒自己的命运，诅咒他们的相遇。

但这些都无济于事，他始终不能停止对Arthur的怀念。

唯一能庆幸的是，他的小学徒不需要这样的烦忧。Merlin总是可以暂时放下几乎要将自己压垮的沉重负担，单纯地作为一名睿智的长者，一位有丰富阅历的年迈老人来教导他。

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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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的早餐桌上，Dawn的母亲眉飞色舞地宣布说：“Seam说他下个月会回来。”

老人困惑地抬起头，看到他的学徒嘴张大到能塞进一个鸡蛋。

在那天的晨间授课时，巫师还是没按捺住好奇心，向男孩询问了餐桌上那位神秘的Sean。

“Sean是我的朋友。”Dawn思索了一下，看起来是在寻找更恰当的词汇，“呃，是最好的朋友。”

他露出一个微弱的微笑，显得有点胆怯：“说实话，他是一个混蛋。我是说，他经常会显得很混蛋，比如欺负我或者看不起人，但是很多都是，呃，善意的。”男孩一边打量着老人的脸色一边说，“他是一个贵族家的庶出，母亲很早逝世了，以前跟我们住在一起，后来加入了王城的骑士团。”

“他是个勇敢的人。”最后他一锤定音，“正直而且善良，只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是个混账。”

老人不禁微笑了。

“听得出来他确实是你最好的朋友。”Merlin说，“我也认识一个这样的人。”

男孩眨了眨眼，这是他首次听到老师分享一些私人的生活经历。

“是您的朋友吗，先生？”

“是的。”他笑着说，愉快地眨了眨眼，“最好的那种。”

“他也是个法师吗？”

男孩接着追问。

“不，他对魔法一窍不通，其实我怀疑他根本不会念书。但是他会用剑，曾经是最出色的剑士。”

“那我能见到他吗，先生？”他问道，蓝眼睛里充满了希冀。

老人嘴角的微笑变得苦涩了，他摇了摇头，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抚摸着男孩灿烂的金发。

“恐怕不行，他已经死了。”

“噢。”男孩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了，“我很抱歉。”

老人慈祥地注视着他。

“没关系，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但是我仍然如他刚离去时那般悲伤。

不过Merlin没有说出这句话。

月末的时候，餐桌上被谈起的那位Sean先生出现了。他比Dawn要年长两岁，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黑色头发，总是有点凌乱地翘起，和一双榛子色的眼睛，性格和Dawn形容的如出一辙。然而面对年迈的巫师时显得意外的尊敬，他想这是对长辈的礼节。

“对，反正你也只会欺凌我。”Dawn咬牙切齿地评论，“你以前还嘲笑我说魔法就是骗人的弱智把戏。”

“没错，不过我针对的是你的魔法！”黑发的年轻人高声笑着，任由挚友发出怒吼声来殴打他，结果被两三下摆平。

一旁观看着的老法师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和Arthur不那么愉快的初次见面。

有时候，Merlin几乎是痛苦地意识到，这两个男孩能带给他多么可怖的熟悉感。

百年间他已然能和自己的幻觉和平共处，甚至将他们当做漫漫长夜之中唯一的伙伴。但它们毕竟只是泛着陈旧光泽的影子，是没有实体的假象，可面前的两个年轻人是那样真实，他们的话语和表情多么生动，一下下揭着那道被巫师谨慎地隐藏起来的伤疤。

它又开始流血了。

他情不自禁地想，那样真切无他的想念和关怀，那样锋利却内里柔软的笑闹，距离自己早已是多久远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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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an时常会来找他，单独谈许多关于Dawn的事情。他总是迫切地询问自己不在家乡时挚友的情况和他学习魔法的进展，并拒绝承认这是对朋友的关心。Merlin忍不住联想那个皇家菜头以前是不是也总是这样，大惊小怪地去找Gaius，但这个想象太痛了，他总是被迫在半途终止。

“你不必担心。”老法师温和地说，“他学得很快，甚至能说是个天才。”

“天才？！”Sean发出一声怪叫，“你确定我们是在说同一个人？！”

Merlin不可置否地扬起眉毛。

“你应该对自己的朋友更有信心，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年轻人哼了一声，但没再反驳。

“其实。”老人扯开一个狡黠的微笑，“你可以去和Dawn打一架，你用剑，他用魔法。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干掉你。”

那双褐色眼睛里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好吧，并不能。”Merlin兴致缺缺地回答，“我没有教授过他攻击的咒语，不过摸到了门道的话，很多魔法都是互通的。”

他能确定Sean并没有听懂，尽管他点了头，正如Arthur也永远不可能听懂任何咒术，可他还是会使用自己的方式去试图理解一样。

“不过为什么？”他提问。

“没有必要。”老人答道，“况且现在又不是战争时期。”

“但是总会遇到危险的。”年轻人认真地说，“对我而言，总是保护一个跑不快又不能打的的豆芽菜可是很累的。”

Merlin的目光越过Sean的肩膀，焦点在他身后的空地上。那里金发的王子正神情肃穆，披盔戴甲，他身边站着黑发蓝眼的侍从。他们手中的长剑相撞，发出愉快而坚定的嗡鸣声。两个人的谈话传入他耳中：

你根本不知道我救过你多少次。

很好，看来你至少找回了你的幽默感，Merlin。

法师嗤笑出声。

“确实，我想你以后也会发现有个法师在身边，能救你多少次命。”

这回年轻的骑士倒是没大声嚷嚷，抑或矢口否认“这种无稽之谈”，反而睁大了眼，用一种古怪而敬重的神色望向老人。

半晌他说：“您有这样的人？”

“有过。”他回答。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曾经只为一个人使用魔法。那是份累死人的差事，最终耗费了我整个年少时光，我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老人风轻云淡地说。

“也不再需要第二次。”男孩盯着老人，突然说。

Merlin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像Arthur。最终老者缓缓颔首。

“是的。”他说。

过了会儿，兴许是意识到眼下这个话题有些过于沉重，Sean连忙吹出一个呼哨，接着恬不知耻地说：“不过先生！你真的觉得Dawn以后能成为强大的法师？我依旧觉得这实在是天方夜谭。”

“我说的那个人原来也是这么看我的。”Merlin微笑着，“你更习惯于他生活在你的庇护之下，不是吗？觉得他拥有力量后，就会背负上艰巨的任务，甚至可能会为救你而死。”

少年震惊地望着他，这确实是他全部所想的。

“相信我，在危险到来的时候，他总是会拼死保护你的，无论力量强大与否。”老人莞尔，“这正是为什么你们能成为最好的朋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