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单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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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14摩杜纳咸鱼暗骑
Arthurian Mythology. |墙头很多不定期更新。请来和我说说话:)

【授权翻译/AMA】What I'd have done 两难之境 · 02

原作者:Flight_of_Fantasy

译者:Kate. L

Magic Revealed, Betrayed! Arthur, Worried! Merlin, BAMF! Merlin

本章瑟瑟混乱的小脑瓜持续高速运转。



前文

01




章节Summary:发现你的男仆兼最好的朋友是世上最强大的法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由一头巨龙来透露这条花边新闻就感觉更差些。最糟糕的莫过于,这意味着你最好的朋友应该迅速马上立刻就地被处决。

亚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些。




 


Chapter 2 –The Why 为何?-


终于,亚瑟蹒跚着走回了卡梅洛特。但他并没有直接回到他的房间。

他的思绪仍旧混乱不堪。一部分的亚瑟卑微地希冀着如果当时他留在那里、并花上足够长的倒在树下,他的意志便能不再犹豫、得以解决面前这所有的事情——而他当然不会如此幸运。亚瑟感到自己比先前还要更加迷茫和矛盾。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已经无法在森林中多待一秒,眼前的万物都在不断地从深蓝转变为金色,几乎将他逼疯。

亚瑟一心想着从森林中逃出,或许回到卡梅洛特能让头脑清醒一些。于他而言那片森林曾是多么的亲切和蔼,如今却显得如此……充满魔法。每一阵风都仿佛是出于梅林的意志而鼓动,而每一片旋舞的落叶都如同将因咒语变作某些其它的事物。

但在这里……在卡梅洛特,魔法是被禁止的。它们甚至不该出现在邻近这片国土的地方。呈现在他的眼前的是空旷无人的市场,一轮明月高悬在上空,街道渺无人烟……这一切都理应显得无比真实。万事万物都在他父亲的权力和掌控之下,而且终有一日,会是他的。

可一切都在瞬间天翻地覆。突然之间,每一栋住宅都仿佛藏匿着巫师,每一席干草之中都可能存放着魔法的用具,而每一根手杖都会是释放咒语的媒介。

当然,从前也有巫师潜入过卡梅洛特,但他们从来、从来没有能距离亚瑟这么近过。梅林是他的男仆,自从那个来自伊尔多的、邋遢又笨手笨脚的瘦小男孩将他从一柄穿心利刃前救下来后,他就始终待在亚瑟身侧。起初亚瑟为此忿忿不平,但他从未质疑过那个举动。梅林救了他的命,并就在不久以后,他成为了亚瑟极少数能够依赖的人。骑士们来了又走,然而梅林的忠诚汹涌强烈,且独独属于他。他不仅只是一名侍从,他将亚瑟视作平等的人来对待,而在此之前亚瑟从未发现他是有多么、多么需要这点。

然而现在……现在,一切都乱套了。梅林不再是一个来自伊尔多的普通男孩,也不再是他的那个善于戏谑又长舌的男仆。亚瑟曾以为梅林一生中压根无法保持一个秘密。

但他能。梅林有魔法。他是一个巫师,不仅如此,他是一个被德鲁伊人讴歌称扬的巫师。他是艾莫瑞斯,极为可能是此世能出现的最强大的巫师。但是梅林,梅林怎么可能会是艾莫瑞斯?这根本说不通。他到底是为了得到什么才愿意自降身份,甘心作为一名仆役生存?

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答案划过他的脑海。机密。当然了,梅林与亚瑟如此接近,也确实听到了诸多朝廷机密。但议会中从未涌现过任何有人泄露消息、或出现叛徒的怀疑。不论亚瑟如何试图说服自己这有可能是真的,他都无法怀疑梅林会出卖他抑或卡梅洛特。他完全搞不懂为何,但不知怎么,“梅林有魔法”这件事倒来得比“梅林将机密透漏给卡梅洛特的敌人”要可信太多。

但如若不是机密,那又会是什么?梅林对卡梅洛特的了解已经足以使他对全城唾手可得,亚瑟不明白他还在等待什么。他对城堡的每一处都了如指掌:地窖、亚瑟的寝房、任何地方。他拥有来自所有人的信任:议会、仆役、贵族,甚至是乌瑟——因为梅林曾无数次证明过他对亚瑟和卡梅洛特的忠诚。是的,甚至就连他的父亲——这个所有否定者之上的否定者——也不曾质疑过梅林的诚意。

这说不通。没有一件事说得通。这看起来就好像…好像梅林,艾莫瑞斯,对以一名仆人的身份生活在卡梅洛特非常满意似的。世上最强大的法师,将要花费他的余生清洗亚瑟的盔甲,竟还对此显得心满意足。就连想象一下他都觉得这件事荒诞无稽。巫师们不会像这样令自己显得低人一等……除非有什么更高的动机。他们是强大的、有魔力的、近乎非人的,他们与其他人生活在不同的层面之上。

可梅林似乎却不是这样。没错,亚瑟确实看得出来他对不少制度颇有微词,譬如对魔法使用者的处决。但这合情合理,就连亚瑟自己对此也并非全无疑虑,莫甘娜和格尼薇儿同样如此。除此之外,梅林似乎真心地享受着在卡梅洛特的生活。他总是在亚瑟需要时赶来他身边,与他漫无目的地闲扯或是做些别的。

这正是亚瑟无法理解的部分。这一切都令他头昏脑涨,还有一个问题从中升起,交织起他的怀疑和困惑。

如果梅林就是艾莫瑞斯,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的疑问无法平息,他曾被教导过的有关魔法的一切都在脑海中翻搅。按照他受过的所有训练,亚瑟知道他应该立刻将这件事上报给他父亲。但这不一样。这是梅林。

这是件私人事务。

不久以后,亚瑟来到梅林的窗前。讽刺的是,屋内的陈列原封未变,却看起来如同来自一个世纪以前。相较现在,那时的他几乎是另一个人,那时的梅林还是另一个人——至少在他心中如此。

出乎意料的是,梅林并未入睡。他正坐在床的一端,心不在焉地亲手打磨着亚瑟的佩剑。亚瑟贴在冰冷的石墙边,透过窗户窥视他的巫师男仆,他惊讶于梅林竟然没有用魔法来做这些。难道即便在他完全能用魔法挥挥手就处理好一切的时候,他还总是亲自动手做那些杂活?

亚瑟在森林里看见过梅林用魔法制作药膏。理论上,梅林应当是一名极其强大的法师,可眼下他却坐在那儿,打磨着亚瑟的武器,仿佛也就是他自然不过的日常例行,哪怕是在一人独处时。

这只让人感到愈发混乱,但亚瑟没有更多空余消化这些信息。随着一丝吱嘎声,梅林的房门被推开,盖乌斯走了进来。

梅林望向声源。他冲老御医露出一抹微笑,随后重新转回佩剑。“那个士兵还好吧?”

“好多了。”盖乌斯回答,他将一张椅子拉到床边,“药膏令他的伤口恢复得很好,谢谢你帮忙。”

“我的荣幸。”梅林将剑举到光亮处仔细审视着。他没有看向盖乌斯,明显希望对方能留下一句简短的感谢便离开房间,可惜事与愿违。

“梅林。”御医再次开口时,他的语调从赞赏转向严肃。

梅林扮了个鬼脸,闭上眼睛。“怎么了?”

“在我回来的时候,我遇到了乌瑟。”

靠在窗外,亚瑟因听见了他父亲的名字而颤抖。他仔细地观察着梅林,发现侍从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他蹙起眉毛,原本平静的表情变得阴暗,姿态也显得僵硬起来。

片刻的沉默后,梅林问道:“国王在这个点过来是有什么事?”

“他睡不着。”盖乌斯的目光移向梅林手中的剑,“他很担心。”

梅林的眉头锁得更紧。他将剑放回床铺上,但依然凝视着剑刃,“担心艾莫瑞斯?”

盖乌斯点了点头,他看起来不像在面对病人时那么恳切和游刃有余,反倒有几分阴郁,“他想让亚瑟带一队人马去找德鲁伊挖出更多的情报,于是来问我这么做是否明智。不得不说我早就预料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念头。”

梅林拧紧了双手,仿佛他忽然不清楚该拿它们怎么办。“那你怎么说?”

“我告诉他这个计划风险太高,而且弊大于利,尤其是眼下没人说得清这个法师是否怀有恶意。”

“我没有。”

盖乌斯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你当然没有,你我心知肚明。但乌瑟永远不会这么想。”

梅林重新拿起剑,他用磨刀石恶狠狠地擦过剑身,金属间发出一声响亮刺耳的噪音。躲藏在阴影中,亚瑟又一次下意识地退缩。

“你认为亚瑟会怎么想?”

老人的笑意褪去了。“你不能告诉他,梅林,现在还不能。”

梅林长叹一声,他丢下佩剑,重重地倒回床铺上。“我知道,盖乌斯。但这……这就是我最担心的!这就是为何我召唤了基哈拉。德鲁伊人们知道我就是艾莫瑞斯,也知道那些预言。基哈拉说为了保护那个预言他们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可我看不出到底有什么理由会让他们甘心如此付出。我很难相信会有一整个魔法族群认为我有希望扭转一个国家。”

“你无法断言。”盖乌斯争论道,“你不该这么断定。”

梅林摇了摇头,他翻身下床,开始来回踱步。“我只是想得比较现实。毕竟我也曾遭遇过不少其他的法师……而在他们眼里看来我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叛族。他们和乌瑟同样恨不得我死。”

“那些法师思维狭隘,或是在多年的迫害下被仇恨吞噬了。”盖乌斯的声音隐约透露出一抹根深蒂固的沮丧,“他们无法看到你期望的未来,也没有耐心继续等待。”

年轻人走到窗前,双手死死抓住虫蛀的窗楣。“或许吧。”他轻声说,显然并没有被完全说服,“不过基哈拉确实认为,如果乌瑟得知了预言,后果将会是灾难性的。”

“不错。”御医叹息,“不错,这点我不得不赞同。假如乌瑟知道你命定要推翻他的王朝所构筑的一切,他会丧失理智,倾尽所有也要将你找到杀死。这将会毁灭他的统治——甚至可能还有亚瑟的。”

梅林转回床铺。他拾起亚瑟的佩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我没有想推翻一切。”他喃喃,“我只是想改变那些需要被更正的部分:对魔法的憎恨、无必要的鲜血和冲突、无止尽的猜忌。这所有都不能用魔法来完成,这应当是一场交涉。这就是其他人所不明白的。扭转卡美洛是唯有亚瑟能达成的使命。”

“唯有当你在旁辅佐他时。”盖乌斯坚持道。

梅林哼了一声,躺回床上:“人人总是这么告诉我。”

“你知道这是真的。”

梅林闭上双眼。“或许吧。”他重复道,这一次听起来似乎更加确信,“不管怎样,乌瑟绝对不能知道预言。我猜他打算明天就让亚瑟去找德鲁伊?”

“我想的确如此。”

他侧过头看向窗外。“或许我还能做些什么。”梅林小声说,他最后一次执起亚瑟的剑,仔细检查着剑刃是否足够锐利,然后归回鞘中。

盖乌斯端详着他的学徒的神色。“好好休息。”他说,“你需要足够的睡眠,还有试着别总是胡思乱想担心得没完,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其实我觉得担心已经占了我命运中的一半。”梅林抱怨道,但他听话地裹上了被子,“基哈拉说得没错,这从来不会轻松。有你在身边我很幸运,盖乌斯。”

盖乌斯笑了起来,他慈祥地晃了晃梅林的脚。“我也很幸运,梅林。晚安。”

“晚安。”

说完后,盖乌斯便离开了。梅林发出另一声长叹,他使劲拍了拍枕头,而后望向昏暗的天花板,好像这么做就能得出什么答案。最终,他渐渐合上了双眼,原本紧紧捏在枕头上的手也放松下来。

亚瑟谨慎地观察着他,一边为了确认梅林是否真的睡着了,一边试图理解先前的谈话。就像在森林时一样,过多的信息如同暴风雨在他脑中席卷着,相比之下以头抢地或许还要更轻松些。

然而,这场谈话中的某些部分和他早些时候听见的不同。这一次他们提到了其他法师,而且并非是以友好的方式。亚瑟咬紧嘴唇,企图让一切听上去没有那么荒诞无稽。不管他如何尝试,他也无法将梅林提到那些法师的方式扭转成某种善意的语调。显然,无论梅林如今在做些什么——按他的话来说,“扭转卡梅洛特”——他都没有得到那些人的认同。更甚,他们将梅林认作一名叛徒。梅林担忧一旦有任何机会,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讽刺的是,亚瑟知道他父亲也有相同的希望。

看起来梅林正行走在一条危险的边界线上,他的行动中几乎没有任何盟友、孤身一人。盖乌斯在帮助他,并且,这个计划还牵涉到了亚瑟。梅林说唯有能够“扭转卡梅洛特”,说这是一场交涉,天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通常来讲,知道自己被牵扯进任何巫师的布局中都足以令亚瑟反感到血液凝固,但这次没有。取而代之,他只感到寒冷,某种他难以形容的情感狠狠击中了他。碎片纷纷落回原位。梅林忧心乌瑟会得知那个预言——关于梅林会推翻乌瑟的王朝所构筑的一切的预言——或是按照梅林坚持的那样,不是所有事,只是那些需要被更正的部分。

亚瑟大胆地猜测他指的是哪些部分:最先最重要的一条,对魔法的禁令。梅林当然会渴望这个,他当然期望自己能获得自由。但除此之外,他们还谈到了杀戮、猜忌、冲突,所有这个时代的问题。梅林另外的目的是什么?达成和平?

慢慢地,亚瑟摇了摇头。他感到自己的头脑勺蹭过冰冷的石墙,顿时回想起自己仍在此处,坐在梅林房间的窗下。他们说的话都毫无道理,五大国间的和平简直是遥不可及的幻想。他的父亲总是说战争不可避免,亚瑟也总是赞同,尽管他必须承认,对和平的想法总会在他心中激起波澜。时至今日,父亲的教诲都是为了让亚瑟能够延续他自身的统治,而王子本人的想法则无关紧要。亚瑟始终试着不去思考这些。终有一日,他会加冕为王;直至那日来临之前,他都应服从命令。这就是亘古不变的体制。

可梅林不止一次地挑战这一切。“等你成为国王,世事将大有不同。”他时常这么说,格尼薇儿也这么说过。不过亚瑟不想去推测她是否有参与其中,他的心只能同时承受一场背叛。

那就是梅林所坚信的预言么?他望着梅林,却感觉像在看着一名完全陌生的人。或许在他那属于法师的反常的大脑之中,他是否……他是否觉得自己可以担当某种亚瑟的秘密顾问?教唆他去对抗他的父亲?扭曲他的思想?希冀等亚瑟称王后继续听从梅林的指示?

对于巫师来说,这似乎是一场极其缓慢但深入至根的长线计划,尤其是当亚瑟无法想象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个去刺杀乌瑟以加速进程时。若是他们意图如此,过去早有无数次的机会。何况,即便他明显不赞同乌瑟的作为,盖乌斯却始终对他忠心耿耿。也许是他过于天真,但亚瑟认为老御医不会参与任何企图加害国王的行动。

但另一个可能性依旧啃噬着亚瑟的思绪。他不愿去相信这点,可如果梅林真的如德鲁伊人们所言的那般强大,他能轻易地给盖乌斯下咒让他加入自己筹划的闹剧——他能轻易地给亚瑟下咒。

亚瑟并不觉得自己中了魔咒。他过去被下咒过,知道被魔法操控是何种感觉;可与此同时,他也无法排除这个选项。梅林是最亲近他的人。每当他决心与他父亲对抗时,通常都是出于梅林的鼓励,但是……但亚瑟无法欺骗自己说他曾经从未那么想过,他确实时常不赞同他父亲的主意。

然而现在他无法确信他的想法都属于自己,可能是梅林亲手将那些话语植入他的脑海。实际上,当事情一扯到魔法,亚瑟就没法排除任何怀疑…——神明在上,为何梅林从来没有告诉他?

他猛然意识到,这才是那把真正刺伤他的匕首。梅林欺骗了他。这么久以来都欺骗了他。若是梅林真的只是想为国家带来和平,抑或——抑或是直接指出他认为乌瑟的统治是错误的,他为何不直接告诉亚瑟?他心中某个微小的部分嘶喊出答案——“你真的会听吗?”——但彻底的被背叛感让他无暇去理会。若是梅林真的没有任何恶意、如果他没有给任何人下咒、如果他真的相信亚瑟能够完成这场疯狂的计划……那么为何,为何他不能直接告诉他?

所以在苍茫夜色中呆站许久后,真正侵卷了他的唯有痛苦。伴随着涨红的面颊和僵硬的四肢,被背叛的愤怒驱使他拔出佩剑、伸手推开冰冷的窗闩。

打开窗户不费吹灰之力,亚瑟不禁费解为什么没有一张魔法盾守卫着它。梅林竟然有这么自信?他想或许这理所当然,没有任何人会怀疑那般强大的魔法竟被保存在这样瘦弱的躯体下,没有人怀疑过。

亚瑟安静地把窗推开,翻过窗框走上屋内陈旧的地板。他感到心跳逐渐攀升,血液搏动的声音冲击着他的鼓膜。

他厌恶这种反应,可他的心脏却不愿平歇。毕竟,正是梅林本人总是叫他听从自己的心。但在此时此刻,他就是那个伤其如此之深的存在,而亚瑟既不明白他的心想让自己如何应对,也不清楚它到底如何看待躺在面前的这个男人。一个巫师?一个仆人?一个朋友?一个敌人?四者兼之?梅林自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因为亚瑟显然难以作答。

他只清楚一件事,他的头脑所告知他的事。那是完全理性的部分——早在梅林介入之前所建构起的被训练为骑士和王储的那部分。那部分的他宣告说梅林今晚所述的一切都无异于承认罪状;他面前的男人是艾莫瑞斯,一名危险的、被通缉的术士,而在法律之下亚瑟最应该做的就是在此时此地用利剑杀死他、刺穿他的心脏。

不需要什么公平的审判。父亲的声音在他脑内诉说。凌驾于万千魔法之上的魔法?现在就杀了他,亚瑟。趁最大的威胁还能被毁灭时就杀了他。

他任凭被背叛的苦楚焚烧全身,攥紧他此刻唯一得以理解的这种感情,亚瑟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举起佩剑。他用两只手握住剑柄,剑尖朝下,剑身平衡完美、刃锋锐利,今早才被清洁打磨过,正是由……

他不能继续想下去了。这不是他所杀过的第一位失去意识、手无寸铁的巫师。何况他们从不是真的手无寸铁,不是吗?他总逼迫自己这么想,正当化他的行为。巫师从不需要任何武器,没错,梅林过去也从未要求过一把剑。他的思想、他的双手、他的眼睛就是他的武器。而且这是一种慈悲且快速的死亡方式,不必像那些被处刑的术士一般,忍受等待终结临近之苦。

但当他看向艾莫瑞斯……不,梅林……天啊,他不是什么昏倒在林间的无名的陌生术士。他是他的男仆,是亚瑟所拥有过的最接近于朋友的存在。他正在被单下安睡着,一只脚趾大咧咧地从布料下伸出来。他的呼吸平稳,头发乱糟糟地翘着。就在亚瑟注视着他时,他看见梅林在睡梦中咕哝着翻了个身,把被子拽成一堆。

“停下。”梅林含糊地嘟囔着,尽管声调相当不悦,嘴角却显露出一丝微弱的笑意,“别闹了…你这个菜头……”

亚瑟的双手开始颤抖。剑刃就在他身前,直指向梅林毫无防备的心口,可它却在清晰可见地颤抖,具现出他的软弱和无措。

亚瑟后退一步,差点被他的另一把剑绊倒——那把梅林在睡前为他打磨的剑,为了,没有使用魔法也没有怨言。

这是最后一根稻草。亚瑟先前建立起的任何决心或冷酷都在瞬间崩塌,落回犹豫的深渊中。佩剑自松脱的掌中滑落,他能在它砸到地上前重新抓住简直就是个奇迹。

失败就是他的回答。他无法杀死梅林,他无法尽他的义务、无法迎合父亲对他的期待。

然而这不能作为任何借口,也不能平息任何他内心不断盘旋的迷茫。按照律法,他理应在此刻处决梅林,但他做不到。那么,按照律法,他应该将梅林押送到国王面前,或者,至少向他父亲汇报自己得知的一切——但他也做不到。他的父亲不关心“为什么”。梅林会直接被国王下令处决,完成亚瑟没能完成的事,随后留下给他的迷茫只会变得比先前更加庞大。留下迷茫和愧疚和悲恸,因为如果说他不会为此悲恸只是另一条谎言。

梅林已然坦白。他说出的早已足以让卡梅洛特为他定罪,审判已经下达,不,但这还不够好。亚瑟忽然下定了决心,这是自听见梅林于森林中开口后产生的第一个真正的决意。他重新握紧剑柄,将剑尖压在梅林的胸前。

“梅林。”亚瑟低声道,他的声音起初摇摆不定,但逐渐强硬如钢铁,“艾莫瑞斯。以被授予卡梅洛特王储的权力、及身为你的主人的权力,根据如此异常事态,我在此宣判你必须接受我所设计的试炼。在我父亲眼中,你的罪行已经足以被处决。然而,若你确实身为德鲁伊人们所述的法师,那么作为未来的卡梅洛特之王,我想知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只想知道为何。”

他最后的词汇被镀上了一层发自内心的剧毒。伴随着练习过千百次的优雅,亚瑟收回佩剑,退回至窗台边上。

“这会是一场公平的试炼。”亚瑟发誓,只有这一点他能完全肯定,“如果你曾对我说过的话语中有任何真心实意……不要辜负它。”

话音落毕,亚瑟像来时一样翻出屋外。他阖上身后的窗户,将剑收入鞘内,随后奔进无边夜色。

他没有回头,但若是他这么做了,他会看见梅林正自一场鲜活的噩梦中醒来。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胸口,因他相信曾有一把剑停留其上。

一缕惨淡的月光穿过窗楣,照亮他那双动摇的深蓝色眼睛。在那对汪洋深处,有最微弱的金色正为防卫而翻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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