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单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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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hurian Mythology. |墙头很多不定期更新。请来和我说说话:)

【Jondami】再见倾心 So, You Come Here Often?

简单来说就是暂时失忆的乔努力搭讪达米安的故事。


Summary:“呃,就是,你经常来这儿吗?因为你看起来真的很眼熟。”

正是在这一刻,达米安决定打开腰带内的录音设备。



Canon AU,愚蠢的青少年故事。乔16岁,米18-19。




一段维持良好的搭档关系通常包含诸多毋需言明的附加条件,例如对合作过程中必将遭遇的各类摩擦纠纷、不可思议及荒谬经历的全盘接受。对于这点,达米安已在和某位半氪星人(即乔纳森·萨缪尔·肯特,人称超级小子,达米安未公开承认的最佳好友)的多年组队实践中产生深刻认识。因此眼下的新状况也不过是在那张永无止境的清单上再添一行,说实话,这还远远算不上他们最奇怪的遭遇。

达米安不动声色地检查一番腰带里的录音设备,确认它正在开启状态。虽说他尚对接下来的可能展开一头雾水,但绝不会平白错过潜在的勒索黑料。

 

直到事发前这都还是个完全平凡的周六——至少是以一对超级英雄搭档标准评判的平凡。他和乔先是在庄园晨练,吃过早饭后去往基地,按计划进行更多训练。整个过程中乔始终在喋喋不休地抱怨下周的课堂测试。自从他的“世界最佳好友”升入大学后,乔仍在努力适应无法在午休时补充达米安·韦恩能量的高中生活。接着某个警报响起:大都会,距离博物馆三个街区外,又一份属于超凡双子的工作(“说真的,我们什么时候能把这个名字给改了”)。他们匆忙赶去现场,一路上乔仍在念叨他的德语作业和有关篮球队日程的种种内容,达米安并没听进去多少。长年累月的经验已令他掌握在和乔的闲聊中随时神游的技能,否则迟早会因为没有肺活量限制的唠叨声丧失理智。

之后的事则是老调重弹:一些叫喊声、长段的邪恶反派独白、几处小规模爆炸。市民在撤离时惊叫逃窜。拳头的击打声和武器的碰撞声。更多的爆炸,但这次的规模较可观些,以及一些令人震悚的肉体力量展示(基本上来自乔的贡献)。一切如常,万事顺利,战斗接近尾声——直到其中一个匪徒突然掏出了某种魔法道具为止。

“罗宾!”超级小子大叫。达米安只来得及看见一团模糊的红与蓝,几乎顷刻间闪现到他面前,在他们震飞的前一刻与那股突如其来的能量波正面相撞。

随后的三十秒内,有几件事逐渐浮出水面:首先,那个道具很可能是出于自杀式袭击用途,那群歹徒当下的状态便是有力佐证;其次,幸运的是其质量似乎并不过关,或是咒语中有某处谬误,所造成的杀伤力远远不如他们的想象;最后,不幸的是,有那么一条众所周知的普世真理,即当氪星人与魔法混在一起时绝无好事。

“العمى.”达米安嘶嘶抽气着咒骂。他的面具镜片在方才的爆炸中被震碎,双耳也仍嗡鸣不停,“超级小子!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他忍不住又骂一句,在废墟残垣间四处摸索着,搜寻无疑正昏倒在附近的搭档。

乔的确就躺在不远处,灰头土脸,像一具被炸毁了底座的雕像。达米安小心翼翼地扶起他,让那只乱蓬蓬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膝盖和手臂间。在此期间乔都毫无反应,连指尖都没动弹一丝一毫。一缕深不见底的恐慌渐渐涌出,在他的咽喉内拧成一枚绳结。达米安努力把它咽下,伸手去探对方的脉搏。

尽管稍显微弱,但他脖颈处的律动依然稳定。此外看不出明显外伤。达米安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好了玉米仔,是时候起床了。”他嘟囔着,向停在基地内的无人驾驶飞机发送了坐标,“或者算了,你就继续无所事事地躺在这里吧,看我是如何单枪匹马地解决整个任务。这么一来,你今后再也没法否认谁才是组合里更好的那个……”

他正在自言自语,即便他不愿承认。乔曾屡次声称每当达米安陷入慌乱时便会一反常态的多话,而他不断反驳说这一宣称十分可笑,“慌乱”这一概念不存在于达米安·韦恩或是罗宾的词典。可他的确在自言自语。

他像是要为掩饰恼怒般在乔的面颊上轻拍几下,而这次总算有了些回应。乔发出一阵细微的咕哝声,苍白的眼皮颤抖几次,缓慢地露出底下的蓝色来。

达米安紧张地观察着,看着那对瞳孔缓慢地恢复聚焦。乔茫然地挪动几下,似乎挣扎着想坐起身。然而当他抬头看见达米安时,眉心间困惑的皱褶忽然被抹平,变成某种格外奇妙难言的神情。

“干嘛?”达米安忍不住问。

乔只是盯着他眨眼,一次,两次,神色不可思议。他像被钉在原处,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怔怔地盯着达米安出神,亮到不自然的蓝眼睛里闪烁着某种近乎于惊叹的光斑。他端详达米安脸庞的方式仿佛其上有什么必须以极尽的专注和细致来研究的事物,仿佛他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他。

有那么一会儿,恍若世纪般漫长,他们间谁都没有说话。

“你是谁?”乔最终问。他的嗓子仍哑着,险些破音。

达米安瞪着他,无话可说,脑海内掀起一阵暴风。他能想到一千一万种造成现状的可能性,每一种都比前一种更糟。罗宾的词典里不存在慌乱。他提醒自己,试图说服思绪转向任何可行的解决方法。

他能听见先前呼叫的飞行器降落在他们身后,他甚至能看到它,因为乔的视线(虽然相当不情愿地)总算从达米安的脸上移开,越过他的肩膀看向某处。也就是在这时,他终于对四周混乱惨淡的环境产生意识。

乔震惊地睁大双眼。

“什——”显然,他尝试着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但其中的大部分只是含混不清的一团糟。

接着乔又昏了过去。

达米安没有慌乱,他当然没有。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冷静地将自己那百无一用的超级搭档拖进了机舱,随后迅速联络了正义联盟。

 

这便是他们如何沦落到瞭望塔的医务室的经过。JLA在当天早些时候有一场小型会议,因此现在大半部分成员都挤在病房内凑热闹。超人坐在他儿子的床边,脸上写满明晃晃的担忧,扎塔娜则在另一侧念念有词地进行检查。这都很正常。只是达米安怎么也想不明白剩余的人究竟有何理由持续挤占室内空间,尤其是当他们中的某几个除却惹人心烦外便不再有更多贡献。

他缩在屋内最黑暗的角落里,双臂交叉,不遗余力地冲那两名绿得醒目的超级英雄投去死亡瞪视。绿箭和绿灯侠从刚才起就一直偷摸着交头接耳,肩膀更是为憋笑抖个不停。

以客观标准评判,乔醒来后发生的那番对话的确异常滑稽,等这场风波平息后,达米安保证将会毫无后顾之忧地用这件事嘲笑对方至少数年之久——自然,这份权力不平等属于所有人。而达米安有责任从愚昧的外人手中保护同伴的名誉。

“救命啊他这副样子实在太像他爸了。”绿灯赶紧压低声音,朝旁边那只耳朵分外惊恐地感叹。

对成果相当满意,达米安重新把注意力转向房间中央的病床。那个超级白痴正在太阳灯的光晕下蠢兮兮地眨着眼,头发四处支棱着,表情是种令人称奇的安静祥和。这个状态下的他看起来竟格外年轻,甚至比平日里还显年少,或是说无忧无虑,仿佛当真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学生,只消担心作业和考试成绩——但既然是乔,或许这其中有一部分始终是事实。

乔目前的记忆基本全是一片朦胧,这点已在之前那番由大量的重复问答以及疲惫不堪的来回解释所组成的对话中得到了证实(对,这里是正义联盟。没错,超级英雄是真实存在的。是的,超人是你的父亲。对,这意味着外星人也是真实存在的,没错。不,这真的不是什么整蛊真人秀。对,魔法也是真实存在的。不,纳尼亚不存在,那是小说,我很抱歉)。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桩达米安无法不在意的奇诡现象,即乔的行为。准确来说,是乔针对他的行为。他会反复朝达米安的方向偷瞄几眼,哪怕后者正站在距离他最远的角落;而每当他们恰好四目相对时,乔都会被吓一跳。即便如此,他却不会在被发现后立刻撇开脸,反而又盯着达米安多看几秒后才总算挪回视线。

这一插曲已经在短时间发生了至少十次,而达米安无缘无故地愈发烦躁。

“我没检测出任何咒语或诅咒,只有一些残余的能量。”扎塔娜适时结束了诊断,“很可能只是魔法冲击造成的脑震荡,或是说类似麻醉后的短时间记忆影响,总之不是咒语有意造成的失忆。我想他不出一天就会恢复了。”

她的保证让超人和罗宾明显放松下来。达米安听着他们来回交谈几句,超人——肯特先生转向乔,安抚地拍了拍儿子的后背。

“那我们就不继续打扰你休息了,小伙子。”他以一种父亲才会有的疲惫而和蔼的语气说道,接着回过身朝达米安露出一抹感激的微笑,“还有罗宾,谢谢,多亏有你照顾他。”

达米安僵硬地点点头。数年来他与肯特先生已很熟悉,但在众目睽睽下依然不大自在。

正当达米安准备和其余人一同离开时,乔忽然出声叫住了他。虽说他原本也没打算离开瞭望塔,等提交过报告后就会再回医疗室来查看情况。

“等等!”这成功让达米安及另外几名在门口附近的正联成员停下脚步。乔为自己突然的大喊尴尬得满面通红。他咳嗽几声,徒劳无益地清了清嗓子,才又加上一句腼腆而渺小的“拜托”

他忐忑不安地伸手指向达米安。达米安满心迷茫地跟着指了指他自己。

“怎么了?”他问。

乔的喉咙滚动一下。他张开嘴,半晌没能吐出一个字,又堪称悲惨地闭上,像条脱水的鱼似的一张一合。漫长而难堪的沉默笼罩在半空。达米安发誓他身后的那几个人已经开始饶有兴致地观赏起眼前这一幕。

最终,毫不意外,是超人亲自结束了他儿子的痛苦煎熬。他们所有人之中最好的。

“抱歉,罗宾,能再麻烦你留在这里陪他一会儿吗?也许直到乔睡着了?”他好心地提议,“考虑到乔现在的状况,有个人陪着他或许会更好。报告可以之后再说。”

“当然。”达米安答应道。克拉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小声催促着赶跑了站在附近探头探脑的其他人。

他在床边的那把椅子落座,看见乔像毛虫一样不安地扭动着,又低下头聚精会神地摆弄自己的手指,仿佛闯祸后被拎去校长办公室等待训斥的孩子。这一切令达米安无比费解,不知究竟是何种神秘力量使得他的失忆好友如此惶恐。

“呃,那什么。”乔尝试着开口,“你不觉得那个灯有点太响了吗?”

确实,那盏太阳灯会在运行时发出嗡嗡的低响,但音量对于人耳远算不上噪音。乔在过去也从未抱怨过。达米安暗自推测他现下的记忆丧失同时导致了些许能力掌控上的障碍。

“恐怕你也只能忍一下了,考虑到‘那个灯’能加快你的恢复速度。”达米安回答道,语气平淡。

乔点点头。他这份暂时的温顺说实话是相当新鲜,只是达米安无暇欣赏。凡是视力尚存的皆能看出这位超级躁动不安的超级小子自起初便处于某种反复欲言又止的状态,达米安冷酷无情,因此会确保调用全身上下的每一滴耐心来等对方主动坦白。

又一分钟的辗转反侧过后,乔似乎终于积攒起足够的勇气,来直面他无形的最大敌人。

“所以……”他吞吞吐吐地出声。达米安下意识地坐直了些。

最先使他诧异的是乔面上的表情——那是一种强烈、沉重的决心,和他每次投身冲入更为严峻的战斗前如出一辙。不过这坚硬的护甲在下一刻就泄了气,溶解为一枚细微且羞怯的微笑。

“呃,就是,你经常来这儿吗?因为你看起来真的很眼熟。”他几乎是把这句话给咳出来的。

也正是在这一刻,达米安决定打开腰带内的录音设备——兴许不是最高尚的举措,但若是没了勒索作为调剂,一份珍贵的友谊究竟又有何意义?

“什么?”他皱着眉问。

乔大叫一声,差不多是把脸砸进了手掌里,看起来窘迫到想用毛毯把自己缩成一只茧,显然拒绝再重复一遍。他倒也并非真的需要那么做,毕竟达米安第一遍已听得一清二楚。

“你应该知道。”他缓缓开口,“我们现在是在医疗室,而你所说的‘很眼熟’极有可能和你的暂时性失忆有关?”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这就是我现在能想到的唯一一条开场白!!”乔在崩溃中呐喊,同时试图用手把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他的声音在从指缝间挤出时变得稍显模糊。

达米安皱起眉。

“你是在——”一个完全荒诞无稽的结论突然冉冉升起,“你在和我搭讪吗?”

“……是的?”他本人听上去同样不怎么确定。

除却一脸空白地坐在原处外,达米安也别无他法。

在他的脑海深处,有蜂蜇般的刺痛一闪而过,一条如野生动物般直觉性的警示,告诫他一切都可能轻易脱离掌控,达米安却固执地将所有讯号一一无视。母亲曾教育他切勿贪多嚼不烂,这一性格上的短处或许终将是他的阿喀琉斯之踵。

他真痛恨她说对了的时候。

“理由是?”他听见自己问道。

这个问题令乔再度来回折腾起那张可怜的毯子,双眼不断飘向除却前方某人以外的任何一处。他像是下一秒就会立刻昏厥,又像是随时都会跳起来、用热视线炸遍屋内的每一寸。这很难分清。

“嗯,我是觉得,就是,我觉得你特别特别特别漂亮。”最后半句被挤成了飞速掠过的一团。他脸上红得发亮,然而一旦乔开始滔滔不绝,就没有什么人或事阻止得了他。更令达米安惊恐的是,他似乎在热忱的表白过程中逐渐找回了那份他们艾尔家特有的超级式的英勇,“你很漂亮,我是说,你特别好看。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倒也不是说我见过很多——我是指反正我也记不起其他人所以没有可比较对象的意思,毕竟你们说我失忆了。但你带我来这里后我确实也见了一些人?无所谓,反正你总归是那个最好看的。而我感觉我一直以来都知道这件事。这听起来会不会有些怪?哦天啊要是我说的话很奇怪你可一定要告诉我。总之,当我刚醒来看见你时,我甚至以为我已经死了被送到了天堂,因为没有人能长得和你那样,你一定是天使,或者是个神,也可能是外星人——噢等等我才是外星人,不好意思。啊对以及你说话时的嗓音也很动听。所以我就是想问——”

“好了,打住,我想这就足够了。”达米安语调生硬地打断对方,“而且你需要冷静一下。”

他方才听见的不过是一堆语序颠倒的胡言乱语。尽管如此,达米安也能感到自己的脸颊在慢慢变热。为什么他的脸颊在慢慢变热?!

乔的笑容变得有几分勉强。

“抱歉,我没想让你感到不舒服。”他轻声说,表情活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正如乔此前每次摆出这副脸时同样,达米安被毫无由来的负罪感击中,即便他知道那个狡诈的混血氪星人有不止一次是在装可怜。

“我没有……不舒服。”他澄清道,“只是有点惊讶。”

于是超级小子又充满希冀地抬起头。

“好的,好的。”他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所以我是想问你要个手机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哦以及如果超级英雄也都会用手机的话?等等,我有手机吗?还是说我只需要做一些外星人的特异功能。”他在额头附近摆出几个极为模糊的手势,达米安推断其为对心灵感应能力的拙劣模仿。

他忍不住叹气。

“据我所知,大部分英雄都会在市民生活中使用手机。你也有手机。但不,你没有心灵感应,以及我恐怕得拒绝你的请求。”达米安以一种实事求是的口吻回答他。乔阳光灿烂的表情立即极富戏剧性地垮塌,这多少还挺有趣的,只要达米安能忽略在他脑中啰嗦不停的声音:其中一个听起来特别像十岁的小屁孩乔在叫他“讨厌鬼”,另一个则更像是他自己,质问他为何总要伤害亲近之人的心——“因为你已经有我的号码了。”

他等待着对方从新的信息中回味过来。乔花费了大约六秒钟:他眨眨眼,接着睁得不可思议的大,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嘴巴张成一个圆形。达米安甚至没费心克制笑话他的冲动。

“什么——”乔满脸震悚,“我们之前就认识??这是怎么发生的?!真的假的??可是,到底是怎么——等等,那你之前为什么都那么的。”他挥动双臂在空中胡乱比划着,“天啊,天啊你真是一个混账。”

他在句末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徒留达米安坐在那儿不得其解,不知他忽然间的剧烈心情转换究竟是从何而来。

“解释一下,我的定位怎么就变成了‘一个混账’?刚才那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去哪了?”达米安等笑声总算平息少许后干巴巴地问道。光是重复这句话就让他面颊发热,难以想象对方是如何做到毫无廉耻地重复几整段的。

“抱歉,抱歉,我只是,”乔忙着抹掉眼角那几滴生理性泪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整张脸都涂满一层迷人的红晕,天空般蔚蓝的双眼中有调皮的喜悦和另一种达米安不敢指认的东西在闪耀着微光。如果他更加无畏——比他的家族所教导的更无畏——抑或说他是个更为铁石心肠的人,达米安或许都会将它辨识为真切的喜爱之情。

“抱歉,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那么说,但,”乔仍然在咯咯笑个不停,达米安假装出的恼火从来吓唬不到他,“它就是突然冒出来了。不知为何我觉得我肯定经常这么叫你——我是不是经常说你是个混蛋?”他将达米安威胁性的凶狠眼神视作无声的回答,“好啦,别这样嘛。也许你是个混蛋,但这并不和你同时也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的事实相冲突。我相信你能同时胜任。”

达米安会揍他一拳,非常凶狠的一拳,有必要的话他甚至会用上微量氪石——前提是他没在忙着平息他那叛徒般的心跳声。

何况,他所有莫名的焦躁和尖刻的驳论都在对上乔的双眼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他冲他笑着,却不是那种过分灿烂的笑容;比起晌午使人盲目的骄阳,更像是在某个慵懒和煦的傍晚从林间落下的夕阳。带着这抹比羽毛更轻柔的笑容,乔将一只手探至床沿,无言地等待着。

他迟疑了片刻,而纵使片刻也显得过分漫长,但这次乔的信心却未动摇分毫。达米安慢慢地、慢慢地将自己被战术手套包裹的手掌覆盖在乔的手背上,一个最接近妥协的信号。他们试探着转动手腕,直到手指如藤与树般交缠。乔是个热爱肢体接触的人,因此他们以前并非从未这么做过,但眼下两人的动作不知为何缓慢得近乎痛苦,令他对正发生的一切高度敏感:二人的体温。布料摩挲的簌簌声。皮肤间摩擦的触感。指尖下方隐约感知到的脉搏,如鬼魂的窃窃私语——纵使他戴着手套都如此明晰。朦胧间达米安想起一段已近十年之久的回忆,当他刚从天启星死而复生,拥有能自由翱翔于天际的能力,刀枪不侵,具备超级感官和其余所有;当周围的世界能在超级速度下变成色彩模糊的一瞬,抑或被拉伸至千年般漫长。

此时此刻他似乎又重新活在了那个瞬间。

“罗宾。”乔低声呼唤,“这是你的名字吗?因为我听见超人——我是说我爸爸这么称呼的你,我以为……”

“实际上,是达米安。”他纠正道,语气却比他所期望的温柔太多,“罗宾更像是……一个代号,而且有人会说是一种家族传承。”

乔接受了这个说法。“达米安。”他将这个名字在舌尖尝试几番,感受它如世间最自然不过的事物般流出,“达米安。达米安。达米。我喜欢这个名字。我是不是有时也会叫你‘达米’,是吗?”

达米安的脸颊变得难以置信得烫。他在开口前清了清嗓子,无法信任自己的声音不背叛他。

“偶尔会吧。”他说,看到乔的笑容因此又明亮几分。

“所以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绑架了你。”达米安面无表情地说,并在乔有机会丢出更多问题前快速地继续下去,“我们的父亲强制我们一起组队训练。起初我们之间的关系难以称得上是友好(乔嘀咕说‘我能想象’,他狠狠瞪了他一眼),但随着时间推移发生了转变,我们成为了队友、搭档……朋友,最好的朋友。”

要承认这点多少使他喉咙发紧。空气也仿佛变得更浓稠,难以下咽,直至乔稍稍收紧了手掌,于是他又能自如地呼吸。

“那么我们已经认识了多久?”乔又问道。

“大约六年,直到今年为止我们都在同一所学校读书。”

“那我之前难道都从未尝试过约你出去?这怎么可能?”

达米安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尽管现在连他的耳朵尖都火烧火燎。

“拜托,肯特,你比我要小三岁。我不认为你对浪漫关系有一丁点儿哪怕最基础的认知,更别提采取任何进一步的实际行动了。”当然,这是谎言。乔过去多多少少和几名同学分别约会过一段时间,甚至来找达米安咨询过相关建议,不过他现在没必要知道这个。

“但我个子更高。”乔像是关键词触发般自动顶嘴。达米安差点被呛到。

“我对你无话可说。”他斥责道,不怎么严厉,接着又不禁叹口气。

接踵而至的是一阵湖水般静谧的寂静,千言万语在其中沉浮。他们无意识地挪动着手指,轻抚过彼此腕间跳动的脉搏,又再度十指紧扣。这些微小的举措令他的嘴角上扬,哪怕本人都尚未发觉。

“我不认为你之前都是那样想我的。”他解释道,不明白为何这番话语中隐约透露出更多有关他自己的揭示,而非对方的,“我们是战场上的同伴、生活中的挚友。或许我们已经对彼此过于熟悉,以至于难以……发展出某种特定的吸引,而你方才对于少得可怜的调情技巧的粗野展示则完全基于失忆状态带来的错觉,因为现在你以为我是个陌生人。”

“‘对于少得可怜的调情技巧的粗野展示’。”乔瞠目结舌地重复一遍,“你这人为什么这么的……算了,不,刚刚真的有那么糟吗?!”

“糟糕透顶。我几乎以为你中风了。”

乔瘪着嘴,这下他看起来又像一个巨大的婴儿,然后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不这么认为。”他嘟嘟囔囔,“我感觉我一直以来都知道这点,知道你在我眼中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哪怕和你说的话越多,我越觉得你就是个混蛋,可我还是很喜欢你。我就是知道这个。”

“你怎么——五十分钟前你甚至记不住自己的名字,而你现在说话时大脑里简直没有任何滤网。”达米安说,愤懑与惊叹掺半。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乔再次毫无征兆地抛出询问。

“什么是我怎么想的?”

乔用那双蓝得仿佛在流淌的眼睛盯着他,头略微歪向一侧。“你说我们对彼此过于熟悉,以至于难以发展出这种类型的吸引——你是这么想的吗?”

达米安僵住了。他如塑像般一动不动地凝固在原处,思绪涌动不息,企图伸手攥住其中哪怕一丝一缕,任何一个能组成可信服的回应的借口。他最后放弃了。

“我……不完全是。”这声坦白静悄悄地从他口中落出,接近于破碎的叹息,几乎细不可闻。然而不言自明的脉搏和骤然点亮的笑容都证明乔已清楚地听见。

“……又或许你还没准备好面对可能造成的改变,为不慎毁掉我们建立起的事物的可能而心生恐惧。”他接着喃喃道,“或许我们两个都依然满足于再维持一阵现状。”

“如果是这样,那我完全是个白痴。”

达米安翻了个白眼。“你一直是,超级白痴。”

“你好烦人。”乔拉长声音抱怨,却全无松手的意图,“所以你也在为这点心生恐惧?”

“我没有恐惧,我把它们当做早饭吃。”

“嗯嗯,你当然是了。我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乔随口敷衍道,“真不敢相信在全世界的所有人中,我竟然决定要最喜欢你。”

“客观来讲——”达米安确信自己现在一定红到像是快要爆炸。乔纳森·肯特身上最令人震惊及百思不得其解的特质并非他的超能力、或混血基因所带来的不确定性,而是能纯粹用言语将你猝不及防击倒的技能。太多人都没能意识到这点。

乔轻晃几下他们相连的手心,打断达米安随后的难以成章。

“等我恢复记忆后,你能再来找我谈谈今天这件事吗?拜托?”他问道,同时尽全力压住一个哈欠。显然再不稍时,他就会被睡意席卷。

不。达米安想。

“……我会试试。”他说,“虽然我不觉得你醒来后能记住多少。”

“无嗦谓。”乔口齿不清地说,又哈欠一声,“我会逼自己记住。”

“Tt。行吧,随便你。”达米安咂舌道。他想显得更恼火些,却始终不免带几分难以自持的喜爱。

他动作轻柔地抽回手,帮助乔躺回枕头上,掖好被角,再将太阳灯的光线调暗几度。

“没有晚安吻?”乔闭着眼问道。

“别太得寸进尺。”达米安伸手戳了戳对方的眉心,示意他闭嘴。

然而就当他接近门口时,乔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最后一个问题?”达米安轻声哼哼着表示回应,“你是不是录音了?我记得我听见什么东西响了一声,喀哒一声,就在我企图向你搭讪后。”

弱智超级听力。他在心中咒骂。

“没有。”达米安撒了个谎,并在乔来得及给出任何回应前冲出了房间。

他漫无目的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横冲直撞了一阵,最后又同样突兀地倏然停下。

达米安把滚烫的脸颊贴在微凉的金属墙面上,气喘吁吁,双眼紧闭,咬牙切齿地意识到这段录音终究成为了一段两人份的黑历史。



-END-


谁又能想到这篇我是先写了英文又倒腾回中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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