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单的刺客

微博@Kate_WAIFUBRINGER
FF14摩杜纳咸鱼暗骑
Arthurian Mythology. |墙头很多不定期更新。请来和我说说话:)

【Merlin/AM】Just Before Dawn拂晓之前 · 03

前篇地址:

00   01   02



梗概:假如当时梅林没有去卡梅洛特而是被其他允许使用魔法的国家的君主所发现,以近似亚瑟敌人的立场出现,他们又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故事呢。

这章小王子终于不再吃瘪,吃瘪的人换成了他爹。



第三章

 


绝大多数情况下,山洞中的环境总是阴冷又潮湿,石壁上凝结着水汽,覆盖着碧绿的苔藓。但这个洞窟则不然,属于龙的魔法充斥回荡在整个空间,流淌在他的鳞片下、血管中的魔力将空气变得干燥温暖,使得栖息地更加贴近巨龙的喜好。

年轻的法师仰头望向他,但基哈拉认为居高临下的视角并没有为自己带来更多气势上的优胜。那支火把照亮了法师的脸,使得他像轮廓分明的大理石塑像,明暗的分化如此强烈,连火光也无法令他染上更多柔和的温度。

“亚瑟·潘德拉贡?”他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接着笑起来,“啊,卡梅洛特的小王子,乌瑟所钟爱的儿子。他做了些什么,令你对他如此费心?”

这个问题使得法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他再开口时,基哈拉发现他的表情严峻了许多。“我的魔法对他无效。”艾莫瑞斯缓缓道,“第一次发现是在战场上,魔力的冲击对他毫无效用,其他人都已经倒下了,他却还站在那里。最开始我以为他是刚好在范围之外,于是我试了第二次——结果还是一样。之后他向我冲过来,我想把他推开,但这依然没有用。”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后来在决斗的时候,我用了几个咒语,想让他丧失力气,可他丝毫不受影响,我必须要操纵其他的物质攻击他。”

“先前我从莫高斯那里离开,在北境森林里遇到了他,这次我的感受更加清晰了:我纯粹的魔法对他毫无效用。如果我想用魔力的冲击将他推开,它们只会在将要接触到他的时候忽然从旁边绕开,像溪水绕过礁石。其余的咒语则会彻底失去它们的效力。”

基哈拉摇了摇头。“确实有人有这种特殊的体质。”他低沉地说,心中升起同样的困惑,“非常罕见,可那一般只出现在极其强大的法师身上——比如你,因为你自身的魔力过于深厚,他人施加在你身上的咒语就如同一滴坠入了汪洋的水珠,何其渺小。但亚瑟·潘德拉贡……”

“他的情况和你所讲的并不相同。”艾莫瑞斯强硬地打断了他,“我是说‘我的魔法对他无效’,是‘我的’,只有我的。在来的路上我询问过兰斯洛特,他在卡梅洛特期间曾和亚瑟·潘德拉贡一起与其他巫师交战过,那些魔咒都对他起到了效果。”

巨龙微微睁大了金色的双眼,这并非由于他对答案的缺失,而正是由于他掌握着这个知识。基哈拉沉思了片刻,年轻的法师也随着他一同寂静,等待着那个呼之欲出的答复。“这更为奇妙,简直不可思议。”他低沉地开口,火光在赭石般的鳞片上熠熠生辉,“这个现象算不上绝无仅有,却也并不多见。我曾听闻过一个相似的例子,发生在一对法师姐妹身上。她们父母早逝,相依为命,感情极为深厚。那时她们在追踪同一个敌人,却在黑暗中被幻象所迷惑,长姐将她的妹妹认作了仇人,等她察觉出时为时已晚,咒语已经呼啸而出——可奇迹发生了,对方毫发无损,魔咒没有起到丝毫伤害。”

法师皱起眉,怀疑地盯着那双在昏暗中闪闪发光的兽瞳。“所以你是在暗示……我和亚瑟·潘德拉贡有血缘关系……?”年轻人奇怪地问。

龙大笑起来,粗哑的笑声在宽广的洞穴中轰隆隆地回荡着。“什么?!不!”他无可遏制地狂笑着,双翼拍打着岩石,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真切感受到预言中最伟大的法师还仅是个初出茅庐的青年。过了很久,基哈拉才终于停下了笑,法师正震惊又无奈地瞧着他,脸上写满了不解。

“那个女孩没有受到伤害,是因为她是她的姐妹最不愿伤害的人。”基哈拉解释,他的声音仍然透着些藏不住的笑意,发出微弱的喘气,“而你的魔法之所以对乌瑟的儿子无效,恐怕是因为,你不应该伤害他。”

对方惊讶地瞪着他。“你确实了解我们在谈论的是乌瑟的儿子吧?”法师尖刻地问。

“当然。”巨龙咝咝咆哮着,他开始感到有点恼怒了,“恐怕在当今活着的生灵里我是最了解那个男人的之一,我憎恨他。他杀光了我所有的亲族,之后又背叛了巴利诺。”他说出这句话时,看见年轻人的肩膀顿时不舒服地颤抖了一下,“十多年来我唯一想着的事就是毁灭他的王国,将他的军队焚作焦炭,踩碎他的尸体——啊,不过,这被你命令阻止了。”

艾莫瑞斯摇摇头。巨龙猜想他一定是在回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自己满心的愤怒,狂躁地咆哮,将栓住他双足的铁链激荡得叮当噪响。而驭龙者始终用充盈着魔力的金色双眼安详地注视着他,像是无声的鞭挞或责备,直到他最后精疲力竭地平静下来。“因为那带来不了什么,疯狂是无法平息疯狂的,最终引来的唯有毁灭。”黑发法师平静地陈述。

“自然,小法师,你有着超脱你年龄的睿智。”基哈拉颔首赞叹。

“可这并不能解释我为什么不该伤害乌瑟的儿子,哪怕是为了自保。”

“是吗?我还以为你挺喜欢他的。”

青年抿起嘴唇,基哈拉知道他一直不怎么喜欢自己惯用的调侃。“我不明白你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他口气生硬地说。

“或许是从你没直接杀了他?”年老的龙懒洋洋地眯起眼睛,“就算你纯粹的魔法对他没有作用,你要是想置小潘德拉贡于死地也不比捏死一只虫子费劲。”

“我甚至都没有让你杀乌瑟,那我为什么要图谋杀他的儿子?”

龙阴险地笑了,和这名法师斗嘴可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如果你在空无一人的地牢里被关上了十几年,没有任何谈话对象,你也会变得十分乐衷于此的。“可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得救他,是吧?”他笑着,龙可比狐狸要狡猾多了,“七个多月前卡尔林和卡梅洛特交战的时候,你还帮他治好了背上的伤,天知道你有多讨厌用这类的魔法。”

停顿了片刻,巨龙的声音再响起时混合着某种惊讶的嘲笑:“三面女神在上。你在森林里看到他的时候,不仅没有揭发出他和他的骑士朋友们,甚至还用咒语掩盖了他们的声息,让莫高斯的黑骑士毫无察觉。这可就完全超出你的职责范围了吧。”

他重重地叹气,显露出一种恼羞成怒的烦躁。“不要读我的思想!……好吧,好吧。”他承认,“我对他印象是还不错,至少他是个比他父亲好很多的人,可并不是说我会因此‘绝不愿意伤害他’。”

“我很了解乌瑟·潘德拉贡,他是个偏执、残酷又无知的男人。他一时的盲目毁了我们,也毁了他自己。”基哈拉收起双翼,缓慢地说,“但对他的儿子我就不那么了解了,他和你的魔法之间的牵绊,可能是福音的前兆,也可能是灾厄的预示。他或许会是你命中注定的同伴,也或许是使你从神庭中坠落的劫难。”法师的神色因他的话语变得肃穆,“只不过在眼下,容我给你一个建议吧——他兴许是个你不该伤害的人。而你究竟要如何抉择,为何不在亲自用双眼证实后再做决定呢?”

这次他们静默的时间更长,火把上的光忽暗忽明,照得景象恍惚。最后法师泄露出一身细不可闻的叹息。“我明白了。谢谢你,基哈拉。”他显得释然了,嘴边勾起一个微弱的笑容。法师向他欠身告别,基哈拉则恭谨地垂下脖颈。

“梅林。”在那个身影将要迈入他视野的尽头时,巨龙忽然叫住了他的脚步。法师的背影先是僵硬了半晌,他似乎已有很久没被这么称呼过,一时间竟没能将这个名讳与自己联系起来。远处的光点摇曳了一瞬,基哈拉由此判断出他是朝自己的方向转过了身来。“你还记得迪希尔的预言吗?”他沉声问,音如滚雷。

“当然。”年轻人的声音遥远地传来。基哈拉未曾亲临其景,却在梦里见过,大约在七八年前他尚身陷囹圄的时候。梦中他看见了满盈着古教魔法的卡里兰圣泉,三名女祭司站在高耸威严的圣坛之上,身着黑袍,手执权杖,被遮盖住的面容显得神秘莫测。她们消瘦纤细的身躯在波光粼粼的水光反照下模糊而高大。还有一个人半跪在神台底下,披着墨绿的斗篷,帽檐下是一张白皙光洁的男孩的脸,黑色额发之下露出一双海洋般深邃的蓝眼睛。他看起来是那么年轻,至多十五岁。

青年人复述着那个预言,他清澈的嗓音和基哈拉记忆中女祭司们空旷又高昂地激荡着的宣读重合在一起:

 

拂晓的曙光终将要来了,在衰败的漫漫长夜之后

他伴随着鲜血、眼泪和悔恨降临,出生在最黑暗的时分

我看到年轻的王者,他从荆棘的田野走来,背上是沉重的十字

你无往不胜的风暴会在他的港口止息,汹涌的海啸化作宁静的湖泊

永恒之王从大地中取得他的王权,金色的吐息引领繁荣或毁灭

最强大者在他面前屈膝,永生者造就他的冠冕

那是不变的亘古,还是将永久破灭成瞬间?

 

这个梦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基哈拉后来知道了高台下的男孩就是德鲁伊人所高歌的法师艾莫瑞斯,他是世上最后一名驭龙者,就像基哈拉是世上最后一头龙。他的父母用鹰隼为他取名叫梅林——一个几乎已经被人遗忘的名字。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法师疑惑地问,“难道你想到了什么?”

“不。”在他的推论涌到齿间的刹那,基哈拉又忽然犹豫了,将它们重新咽了下去,“我或许知道,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得提醒你,梅林,千万不要忘了它。”

法师似乎是笑了。“我不会忘记的。”他承诺,“再见,基哈拉。”

红龙眺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火光一闪,法师拐入了他所看不见的转角,自基哈拉的视野里彻底消失了。

 

她从无垠浓稠的黑暗中褪出,发现自己仰面躺在地上,眼前是墨绿色的树影婆娑,夜空闪烁着一整条明亮璀璨的星河,月色皎洁。晚风伴随着流水在她耳边轻吟,人们安宁喜悦的歌声穿入她的耳中。莫甘娜站了起来,珍珠色的白纱裙发出簌簌的声响,天鹅绒的斗篷则鲜红如火,衬得她皮肤洁白,双唇红润。她发现自己正置身林间,不远处看不清脸的人们围坐一团,手上捧着被点亮的蜡烛,像一颗颗燃烧的星星。她不知道他们是谁,却感到安全与和蔼,暂时忘却了被死亡追逐的恐惧。

绿色衣服的男孩来到莫甘娜身边,仰起头看着她,棕黑色的额发下一双眼睛蓝的发亮。“莫甘娜。”男孩稚嫩地叫着她的名字,“你现在是安全的。”

莫德雷德。她微笑起来,伸出手臂去拥抱他,眼眶中却流出泪水。他是几年前被她救下的德鲁伊孩子,他出现在这无尽的噩梦里至少能令她感到暂时的安心,不再那么孤独。男孩用瘦小的手轻拍着她的卷发和后背,他们依偎得很近,感觉却相当不真切。

“我们得快走。”孩子说,“不然他们又要追上来了。”

下一个瞬间,莫甘娜开始跟随着德鲁伊男孩在森林间奔跑,像一只惊慌的鹿,躲避着野狼的追杀。若是慢了,就会被扑倒在地上,咬断脖颈,血淋淋地撕成碎片成为腹中美餐。我不要这样,我想回去,我要活下来。她狂奔着,冷风凛冽地自耳畔呼啸而过,灌入她的唇齿之间,把乌黑的长发也吹得蓬乱。

身后的树林弥漫着灰白的雾气,像浑浊的死人眼睛。来自地狱的号角声自迷雾深处响起,阴森而高亢,混杂着车马辚辚——莫甘娜短暂地向后回望一眼,看到一整队黑色的骑士骑在瘦骨嶙峋的黑色马匹上,用僵硬诡异的动作追赶着他们。

“我们得藏起来!”她对男孩尖叫。

“没用的,莫甘娜,没用的。”莫德雷德悲哀地说,“他们还会找到你的,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为什么?”她哭喊,“我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也没有做错。”男孩回答,牵住了她的手,虚幻缥缈却温暖,“只是这些黑暗正盘踞在你的体内,你心中的恐惧是它们的猎物。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难道就没有人能来救我?手上来自德鲁伊男孩的触感忽然消失了,莫甘娜感到自己在滑行,抑或是在飞翔——或者这两者原本就没有差别。色彩和风景在她眼前飞快地交替着,她轻若无物,如同从空中飞舞而下的雪花。不对,不是雪花。她变成了一只盘旋在空中的鸽子,停在彩色的帐篷上。鸟儿的周围装点着彩旗,人声鼎沸,高耸的看台中心是黄色的沙土。

鸽子用棕红的双眼俯瞰着底下的竞技场,这天的阳光明亮得令人目眩,却不是个吉兆。有一名骑士正躺在黄沙上,头有气无力地侧向一旁,缎子般的金色头发上布满尘土。他胸口的锁子甲插着一支槲寄生,身下是一滩鲜血,在烈日下被晒成干涸的赤棕。

画面一转。鸽子飞到了城堡的窗前,透过窗楣,它看到王子了无生息地躺在床上,他的父亲在默默垂泪,而背后的石墙上,漆黑的阴影迫近了——

莫甘娜猛然挣扎起来,黑发的男孩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眼前。“那是什么?!”她尖啸着,“那都是什么?!我刚刚看见,我发誓我看见了……”

“我帮不了你,莫甘娜。”莫德雷德将手轻轻搭在她的双肩,“我只能在你的梦中带来一个短暂的庇佑,让你能停下片刻——但我帮不了你。”

她茫然地注视着他,颤抖着摇头。救救我,让我醒来,谁能救救我。男孩握住她几近要开始痉挛的双手,雾气在朝两人所藏匿的方向蔓延,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艾莫瑞斯’,记住这个名字,记住艾莫瑞斯。”莫德雷德急切地说,“你必须呼唤他。”

“他是谁?”

“他是唯一能救你的人,德鲁伊人向他的名字祈祷。希望他引领我们的族人走出困境,带给自己力量。”男孩解释,“呼唤艾莫瑞斯,呼唤他,莫甘娜。他会听见的。”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莫甘娜突然想了起来,六年前——抑或更早以前——毕竟她不清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艾莫瑞斯这个名字一夜间开始在各大国间疯狂流窜,传闻中他是个强大的法师,很多国王都想拉拢他,乌瑟则想根除他。但这有什么用?他为什么会来救我?莫甘娜愈发困惑。她被困在这些荒唐可怕的梦里,躯体或许正沉睡在自己的床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她的声音。

“记住这个名字。”孩子严肃地叮嘱,下一刻他就在虚空中消失了。

那一瞬间,狼群凑近了,一双双眼睛于黑暗中闪闪发亮,为首的头狼发出高昂的嗥叫。惊慌的鹿则无处可躲。野狼扑了上来,将她掀倒在地,利爪割开她的皮肉,獠牙则洞穿她的喉咙,温热的血液如同鲜红瀑布,血流如注。莫甘娜纵声尖叫,尽管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灰绿的眼眸倒影出晦暗的苍穹。在绝望中她想起了那个名字。

艾莫瑞斯。艾莫瑞斯。艾莫瑞斯。

她于心中疯狂地呼唤着,希望拥有这个名字的人能带给她一点希望或力量,泪水冲刷过满是血污的脸颊。就在下一秒,狼群不见了,充斥着雾霾的森林和诡谲的号角声也不见了。莫甘娜落入沁凉温和的湖水之中。

安宁的黑暗顷刻间便包围了她。

 

自北境森林回来后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期间亚瑟再也没见到过那名巫师。他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除了安妮丝女王终于放出宫廷法师换了人物、艾莫瑞斯离开了卡尔林的消息,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后,亚瑟就再没听到过任何有关他的传闻。

乌瑟则彻底停止了对北境的调查和搜索,甚至连派巡逻队前去的次数也少了许多,但这并不代表亚瑟的生活就能安逸了。十一月的时候,有卫兵抓到了来卡梅洛特城内领取补给的德鲁伊人,他们被公开处决。负责接应他们的几人被严刑拷打,逼供了出他所知道的德鲁伊人在卡梅洛特境内的几处栖身之地,之后国王又下令围剿。领兵的亚瑟并不情愿,却也无计可施,他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仅有偷偷放跑孩子和女人。过去他也不喜欢这种屠杀,但并没有过多的罪恶感,他自幼被教导这些天赋异禀之人都是该死的,何况他手下的骑士们也会被反抗者的魔法所杀死。可是现在,当赤红的斑渍飞溅上他的铠甲、皮革手套被血液浸湿、腥甜的铁锈味涌入他的鼻腔时,亚瑟的双手便会颤抖得几乎快握不住剑。我不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断章取义地评判他人,裁定他们的死亡。那个巫师平静清澈的声音在亚瑟的脑海中回响着,蓝色的双眼则透过每双死人的眼睛谴责地注视着他。

莱昂是第一个注意到他的反常的人,毕竟他们从小一同长大。那时军队正清点着地上的尸体和伤亡,亚瑟站在旁边,两眼放空,脸色发白。莱昂敏锐地发现了,但起初只以为他是在战斗中受了伤,亚瑟不得不反复强调他完全平安。然而他的好友还是坚持他或许是中了魔法,需要休息和静养。最后亚瑟妥协了,因为这个借口至少能帮他推脱掉后几次的出征,还顺理成章地免于国王的责罚。

高汶也留在了卡梅洛特,实际上,每次遇到这种任务,他都会在前一天故意喝得烂醉、又或是去某个姑娘家过夜来逃掉第二天的行动。骑士们都会心照不宣地帮他隐瞒,但亚瑟直到现在才了解那些举动背后的真意。

“在我四处流浪的时期,受过很多次德鲁伊人的恩惠。”高汶告诉亚瑟,“好几次我以为自己快死了,都是他们将我救下,帮我治疗伤口、提供食物。”他猛地灌了一口酒,“恕我直言,但在这件事上,你的老爸简直就是个毫无理智的疯子。”

虽然此事大不逆,但亚瑟却哑口无言,只能在心中赞同他。

我真的是在做正确的事吗?他不断地诘问自己。那么久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和我所以为的我看到的一样吗?

不过亚瑟还没来得及得出答案,这整件单方面的战争就不得不突兀的中止了。在最近的一次围剿行动中,一名法力强大的巫师突然出现,保护了生活在那个部族的德鲁伊人。被派去的骑士仅有一名被他的战马背回了城,出现时仍昏迷不醒,其余的四十七名骑士则沓无音讯。据那名骑士醒来后所述,他们谁都没有看清究竟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短暂地瞥到有一个瘦高的人影从德鲁伊人的帐子间走了出来,穿着斗篷,紧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当他苏醒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诊室的病床上,头疼欲裂,全身虚弱无力。

国王的面色立刻阴沉下来。艾莫瑞斯,亚瑟在心中对自己说,肯定是他。除了那个人以外,亚瑟还从未见过如此强大又“乐善好施”的巫师,如果德鲁伊人得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后援,那么除了艾莫瑞斯外必定别无他人。

自那以后乌瑟又派出巡逻队,再次前往那个地方,然而德鲁伊们已经搬走了,连同那四十七名骑士。没有尸体,没有痕迹,没有残留的衣物或兵器,什么都没有,就像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那几日他的父亲总是脾气暴躁,议政厅里始终不见盖乌斯,亚瑟知道自从十一月事发起,国王和御医间就爆发了矛盾。但在“消失的骑士”事件发生后不久,亚瑟又重新在会议上见到了那名从小教他读书的老人,尽管盖乌斯的神色依旧透露出他有多么不赞成乌瑟的这个决策。

所有的疑点结束在了一月份的末尾。彻底入冬后天气变得相当寒冷,前两天下了一场小雪,屋檐和道路上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白色,地上结着霜。这些都使得搜寻工作变得更加困难,派出的搜查队也被全数撤回。可亚瑟也没能偷到片刻的清闲。那日清晨城堡的警铃忽然大作,当他穿戴齐铠甲提着剑冲出王宫时,越来越多的骑士也都正在涌入广场。在亚瑟的眼前,沉重的木门敞开着,穿着暗蓝斗篷的巫师骑在那匹散发出月光色泽的白马上,身后是一辆在他无形的牵引下跟随着的巨大囚车,铁栏中有四十七名陷入昏厥的骑士,双手双脚上缠绕着闪烁奇异反光的铁链。

面对将他团团包围的战士和剑尖,巫师显得从容镇定。他摘下了斗篷的兜帽,亚瑟果不其然看见了那张脸——相较他要显得年少些许,黑发蓝眼,轮廓脆弱又分明。

艾莫瑞斯。

他沉默地与巫师对视着,后者的嘴角有抹甚至能称之为轻松的微笑。亚瑟的推断并没有错,他在那双眼睛的凝视下感到某种恍惚的矛盾,他的心沉重地朝深处坠落下去,但与此同时他又有种不应当显现的放松。

“巫师!!”包围队伍中一名年轻的骑士发出愤怒的咆哮,使得亚瑟骤然清醒,“既然你大胆到公然出现在卡梅洛特,为何不敢显露出你的真面目,非要戴着面具躲躲闪闪?!”

什么意思?亚瑟困惑地看着那张脸,那样清晰,没有面具抑或其他任何阻拦,对方回给他一个似有深意的眼神。“也许是为了不让胆小鬼吓破胆吧。”巫师哂笑道,“瞧瞧你们紧张的样子,好像真能阻止我一样。”

人群中响起一阵阴郁的愤慨声。“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另一个声音质问。

“如果你是在问你们的朋友,他们只是昏过去了而已。”巫师用冷漠的声音回答,“我好心好意将他们专程送回卡梅洛特,很明显你们也都不知道说一声感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骑士礼节?”

“你想要什么?”一言不发的亚瑟突然开口,所有人都随着他的问题安静下来。

艾莫瑞斯扬起眉毛,不知是否是错觉,亚瑟看到他笑了。“看来还是有聪明人的。”他侧过头,“带我去见国王。”

“方便你直接杀了他?”某个骑士问。

别,这是个糟糕的问题,你们不会喜欢答案的。亚瑟想,于是他看见艾莫瑞斯大笑出声。“如果这是我此行的目的,你们现在应该已经躺在地上,而不是还生龙活虎的用剑和长矛指着我,并问出一堆蠢问题。”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亚瑟,“带我去见国王,你们的四十七个朋友就会好好的,否则谁也别想解开他们手脚上的链子——就算是杀了我也不行。”

一群人僵持许久,最后亚瑟率先向后退回一小步。“下马吧。”他低声道,但没有收起剑。艾莫瑞斯动作轻捷地翻身下马,这个动作令四周的刀光剑影有一瞬更雪亮锋利,那匹白马则温顺优雅地站在原地。

亚瑟紧盯着巫师。“我会给你戴上镣铐。”说着旁边的骑士替他取来,递到他手中。艾莫瑞斯轻哼一声,朝他的方向伸出了双手,亚瑟将漆黑冰冷的铁镣铐锁在了那对苍白细瘦的手腕上。做完这一切后,巫师给了他一个表情,亚瑟知道那是在嘲笑说这玩意儿其实完全没有用。

他勉强抑制住叹气的冲动,神态生硬地揪住艾莫瑞斯的后背,将他向觐见厅的方向押去,身后跟随着一堆维持着高度警惕的骑士们。

 

当巫师被押送着迈进觐见厅的第一步,亚瑟就看见他父亲脸上出现的强烈神色——那是种混杂着暴怒、恐惧和憎恨的表情,双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么多年了,亚瑟依旧无法将这种表情和陪同他骑马出游、分享过往的种种趣事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肮脏的巫师,你究竟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有那么一刻,亚瑟以为这名看起来年纪不比他大的年轻巫师会突然暴起扼住国王的喉咙,因此他一直将剑柄握在手中。但当跪在地上的巫师抬起头的时候,亚瑟发现他的脸上波澜不惊,情绪几近是空白。

“尊敬的卡梅洛特之王。”亚瑟震惊于他的用词和声调听起来称得上是彬彬有礼的,“我以德鲁伊人领袖的身份来到这里,迫切地恳请您结束对德鲁伊人的残忍屠戮。”

没有人说话。

“德鲁伊人素来向往和平、与世无争。即使是在二十五年前大清洗爆发后,各地法师组成反抗的联盟,德鲁伊们也并未参与其中。”艾莫瑞斯语气平板地陈述,“他们所做的一切仅是想要生存,您不应该再迫害他们。您先前派出的骑士们正在楼下,毫发无损,如果您愿意同我签署下停止对德鲁伊人屠杀的条约,我会立刻解除他们的桎梏,保证他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亚瑟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谈判?”乌瑟语气冰冷地问。

“或许凭借我到现在还没毁掉您的城堡,陛下。”巫师哑声道,“我相信您听说过很多关于我的故事,我自认为就凭任由您的骑士给我戴上手铐、而且没打飞他们任何一个,足以体现我全部的诚意。”

乌瑟看起来像是要下令将他就地格杀。亚瑟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敏锐地发现盖乌斯正有些惊讶地看着跪伏在大厅中间的巫师,表情若有所思。

“还是您打算将四十七名忠诚的骑士的性命弃之不顾?”艾莫瑞斯轻笑一下,“确实我想他们都愿意为国家献出生命……但是否是以这种形式呢……?”

“你没有任何资格让我接受你的要求,你们这些肮脏的、被邪恶所腐蚀的——”

“那就加码吧。”艾莫瑞斯猛然打断了国王的话语,神色自若,这令亚瑟更为惊愕。他曾见过很多被押进此处、接受审判的男巫或女巫,他们都疯狂地吐露出恶毒的诅咒、憎恨地谩骂着他的父亲和他的国家,要么就是畏惧得全身惨白,仿佛失声。“世人皆知卡梅洛特禁止魔法,可有没有人知道大清洗开始前的国度又是如何?”

“你是想妖言惑众吗,巫师?”

“我只是喜欢实话实说。”他飞快地笑了一下,但没有任何笑意传进眼底。

“魔法曾一度让整个国家陷入混乱、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你和你的族类都是邪恶且满嘴谎言的疯子,没有任何信誉或心可言!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巫师。”国王从王座上愤怒地站了起来,表情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愤恨和冷酷,“以卡梅洛特的律法,你将被判处死刑。”

瞬间,艾莫瑞斯的脸色也猛地变了。他显得是那么愤怒,一种失望至极的愤怒。“我没有任何信誉?!我没有心?!”青年人吼叫起来,嘲弄地笑出声,“你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发出这样的指责的,乌瑟·潘德拉贡?不知道你是否已经忘了这个名字,我想或许是的——我的父亲叫巴利诺!!

空气凝固了。仿佛先前他脱口而出的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道魔咒。乌瑟脸上残忍的狂怒被纯粹的震惊所取代,站在旁边的老御医也亦然。亚瑟木然地站着,不知道究竟到底了什么。艾莫瑞斯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双颊因为激烈的情绪而发红,眼中满是怒火,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

半晌,乌瑟突然瘫坐回了王座上,掌心覆盖在前额上,看起来疲惫不堪。他似乎在不住地自言自语些什么,但亚瑟听不清,他从未见过父亲流露出过这种神色。巴利诺是谁?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下一刻,国王就兀地开口了:

“所有人都出去。”

“可是,陛下……”亚瑟恍如大梦初醒,他手足无措地在父亲和巫师间来回打量着。艾莫瑞斯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但又很快低下头去。

“除了盖乌斯,都出去。”乌瑟僵硬地说,“没有我的传令,谁也不许进来。”

尽管没有任何人知道原因,但所有人都这么做了。几名骑士和侍卫陆陆续续地走出了觐见室,亚瑟是最后一个出去的,在合上门前他又看了一眼巫师削瘦的背影,他还跪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人打量着大厅中央的那个年轻人,他穿着晴朗夜空般的蓝色斗篷,脸上覆盖着一张苍白的面具,看不清面容。可他的身份却很明了,他是艾莫瑞斯,传说中世上最强大的一名法师。同时盖乌斯还知道他是旧友胡妮丝的儿子,巴利诺和胡妮丝的儿子。

他上次见到他的时候,眼前这名不怒自威的青年人还只是个婴孩。

“……你真的是巴利诺的孩子?”很突兀地,王座上的男人出声问道,他的声音竟然在颤抖。

年轻人从地上站了起来,那条镣铐应声而落,毫无力气地摔到地上。他将一只手覆盖到面前,轻轻划下,那张雪白的面具立刻化为无物,变成空中的尘埃。

盖乌斯首次看清他的脸:一张年轻光洁的脸庞,颧骨高耸,轮廓深邃。他确实还相当年轻,但比起老人初次认识他父亲时对方所在的年纪,还是要稍大一些。他的长相与他父亲极为相似,眉毛、眼睛、鼻梁、脸型,但眉眼间也留存着许多属于母亲的痕迹。

看到那张脸,乌瑟倒吸一口冷气。“你真的是他的儿子。”他喃喃出声,盖乌斯感觉他像是骤然间老了十岁。

“是的。”年轻的巫师点点头,风轻云淡地回答。他现在的神情和声音又回到了最初没什么情绪的状态,镇定自若到某种漠不关心的程度,使得方才盛怒而失望的嘶吼仿佛只是存在于盖乌斯脑中的幻象。可他微微发红的眼角还是出卖了他曾显露出的情绪。

“那么陛下,我是否有了和您谈判的资格?”

他的声音和那双蓝眼睛同样冷漠。

 

 

注释:

 

对时间设定进行的调整。

以北境森林中的故事作为时间节点来算:有关“艾莫瑞斯”的传说是于七年前在各大国间流传开的。兰斯洛特在六年前来到了卡梅洛特。

亚梅在战场上相遇的时候是三月份,亚瑟当时24岁,梅林23岁。北境森林的情节同样如此。

截止本章谈判的情节时,亚瑟25岁,梅林24岁。





-TBC-

评论 ( 16 )
热度 ( 244 )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跑单的刺客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