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单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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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lin/AM】Just Before Dawn拂晓之前 ·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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梗概:假如当时梅林没有去卡梅洛特而是被其他允许使用魔法的国家的君主所发现,以近似亚瑟敌人的立场出现,他们又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故事呢。

R. I. P. Alan Rickman。再见了,我们的教授_(:з」∠)_




第四章

 


觐见厅里飘浮着死一样的寂静,一时间,三个人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王座上乌瑟面色惨白得像是死人,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看起来疲惫又虚弱、随时会因为某种无形的力量所倒下。盖乌斯谨慎地观察着年轻的法师,他的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和些许愤怒,但它们已经趋于平静,那只是先前一轮宣泄留下的余烬。除此之外,他是镇定且冷漠的,眼底蕴含着超出他年龄的成熟情感,那是种被称之为悲悯的事物。

过了有一百年那么漫长,国王似乎终于找回了他的声音。“…关于巴利诺,我……”他开口时语无伦次,声音颤抖,老人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

“如果你是想对他的死表示歉疚的话,不觉得现在有些太晚了吗。”法师平淡地说,不带一丝讥讽,只是纯粹的陈述。乌瑟猛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深深地埋下头,用手撑住前额,投下的阴影遮挡住了大半张脸,但盖乌斯知道他在哭泣。老御医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这太痛苦了,压抑了那么多年,然后在瞬间就全部崩溃。

没有人能忘记巴利诺,况且眼前的年轻人和他的父亲相貌是那么神似,年龄又和他们初识时如此相近。认识那个黑发的驭龙者的时候他们都还年轻气盛,巴利诺是三人当中最年轻的,几乎还是个大男孩。他总是在衣兜里揣着刚出生不久的幼龙,肩膀上盘绕着一只稍微长开些的,用龙语指使巨龙们做出滑稽的表演、或是承载着他们翱翔于天际,然后在龙们无可奈何地注视下放声大笑。“等你以后当上国王,有了片大国土后,记得给宫殿修片大些的空地。”巴利诺以前经常对乌瑟这么说,“不然巨龙们落地的时候就只能把房子踩塌了。”

是的,他曾多么无忧无虑,就像飞翔于高空中的巨龙,他血脉中的亲族。但如今巨龙们都已经被屠尽了,驭龙者也都死了,盖乌斯最后一次见到巴利诺时,他已变得愤世嫉俗、心如死灰,再难以相信任何人。那双眼睛布满血丝、黯淡无光,写满饱尝沧桑的疾苦与怨忿,再没有一点那个带着龙奔跑的少年的影子。

“我曾相信过他。”驭龙者嘶哑着嗓子。

“他曾相信过你。”法师对乌瑟说。

盖乌斯认为这句话险些就将乌瑟彻底击垮了,但他仍战栗地屹立着,负隅顽抗,企图收回那些支离破碎的冷漠的伪装。他和青年人都静静地等待着乌瑟的回应。半晌,他开口了,但没有放下那只掩盖住表情的手。

“你是来复仇的吗?”国王问。

“不。”法师注视着他,“我是来看您究竟值不值得我原谅的,陛下。”

这句话极富深意,盖乌斯稍怔片刻才听出背后隐藏的意图,否则它听起来仅是狂妄自大亦或单纯的威胁。但这从某方面而言或许确实是威胁,只有在你比你的敌人弱小时才会执着于复仇,但当你处于绝对的强大的时候,你只会考虑要不要原谅他。盖乌斯忽然能首次将这名他上次见时还是个孱弱的婴儿的青年人,与数年间的传奇中撼天动地的法师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真切地联系在了一起。他确实很强大,毋庸置疑,无论是魔法还是灵魂。而且他,无论如何,和大清洗后卡梅洛特之前面对过的所有法师都不同,他确实没有让丝毫憎恨或报复主导着他的行动。

乌瑟同样也听懂了,老御医能从他停顿的动作间看出来,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虑,被回忆所捕获。这次他们之间的沉默比先前还要长久,空中浮动的尘埃在照射进大厅内的阳光下被照成了金黄。法师率先打破了这种安静,他的声音像一柄刺破虚空的利剑。

“我十四岁的时候看到了父亲留下来的手记,放在他的那堆遗物里,母亲将它们保存起来了。”老御医想起了他视若亲妹的胡妮丝,二十年前的时候,他看着她睁着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将亡夫遗留下来的物件一个个收拾到木箱里,上了锁。她什么都没有说,但盖乌斯还是从那双憔悴美丽的眸子里读出了责备。

“就是在那时起,我得知了大清洗的真相,真正的真相。而不是卡梅洛特公之于世的、或你们的反对者所散播的任何版本。”他用了‘你们的反对者’这个词,而非‘我们’,将自己巧妙地分离了出来。老人想。“而且我还发现了。”青年眨了眨眼,“王子并不知道有关他出生的秘密,不是吗?”

他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国王已然丧失了言语,盖乌斯觉得自己是时候说些什么了。“这原本也是为了保护亚瑟。”老人发现他的声音不可置信得干涩。

“我知道。”出乎他意料的,胡妮丝的孩子这么回答了,他的蓝眼睛很平静,“不过你觉得它起到什么作用了吗……盖乌斯?”

两个毫不相干的想法陡然在他脑海中闪现出来。他居然记得我的名字,他说得一点也没错。乌瑟认为让儿子远离这一切纷争的根源会更好,对他们父子两个人来说都是如此,这是个极具私欲的决定,但在考虑了种种因素后,盖乌斯也同意了。最后他们告诉亚瑟他的母后是因难产而死,并未料想到之后接踵而来的困境和阴影。长辈们总是如此自作主张,觉得孩子一无所知会更幸福,仿佛这就能令后辈们永远地远离尘世纷争了似的,却忘记了他们曾经也多么年轻。

那些年间乌瑟忙于国政和征战,对儿子的童年不甚了解,可盖乌斯是确实看着亚瑟长大的。在他小时候,城堡的仆人间流传着各种闲言碎语,说国王厌恶他的孩子,因为王子的出生导致了王后的死亡,又或王子是“不祥之兆”。再多被美化的传说也阻止不了那些流言暗地中的传播,毕竟那个血淋淋的真相里,亚瑟·潘德拉贡可不是像故事中那样伴随着破晓的第一缕曙光诞生的,他出生在一个暴风雨的凌晨,只有鲜血和眼泪。而那个孩子从来不是个傻子,就算再不谙世事,也总能察觉出什么来。老御医记不清有多少次,还是个男孩的亚瑟说着“我很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却被他在无意中撞见男孩躲在角落里默默地哭泣。

那个谎言没能保护任何事物,错误引导着错误,最后使一切变得更糟。

“我不喜欢极端化。”法师说,“因此我没打算将这件事作为威胁。但是想想吧,乌瑟,你们是不可能隐瞒一辈子的,他还是会知道的。只是那会由谁来告诉他,你们?我?还是其他别有所图的人?”

这下乌瑟终于抬起头来与法师对视,灰绿的眼里情绪陈杂,御医的目光在他们中间来回移动着,这是一场默不作声的对峙。乌瑟会输,盖乌斯作出推断,他已经输了,只要那个男孩再轻轻地放上最后一根稻草……

“正如我先前所说,我的父亲曾相信过您,陛下。”于是他动手了,拾起那根草穗,“他认为你会成为一名伟大的君王。于是在你提出和解的时候,他欣然同意了,以为总有一天你们会互相理解。”

那根枯黄的稻草轻轻地、轻轻地触碰上卡梅洛特国王的肩头,柔若无物,比叹息还枯瘦轻盈,却足以成为完全压垮他的重量。“他一直希望能帮助你建立一个自由平等的国度,希望你我两类人能共存。我不知道会不会有这天,但即使有,他也看不到了。你可以用更多的错误来掩盖错误,但它们永远都成为不了‘正确’,那只是被粉饰的谎言。终有一天,它们会被取缔。而时间越长,被切除的血肉也就越多,难道你不感到累吗?”年轻人的声音哀伤又温和,他甚至往前迈进了一步,“告诉我,乌瑟,那个让你如此憎恨和畏惧、不惜一切代价想从世上消除的事物,它真的是‘魔法’吗?”

蓝眼睛直直地望进了乌瑟·潘德拉贡的内心,像一把锋利雪亮的匕首剖开他的皮囊,露出被摊开的、赤裸的灵魂。盖乌斯看着国王抽搐着,发出低不可闻的悲鸣,他没有遮掩地流下了眼泪,不知道是崩溃还是悔恨。他已经精疲力竭了。

他又将视线转向那个男孩,法师正站在原处,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等待的时间漫长到疯狂。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觐见厅厚重的木门又被重新打开了,开门的是盖乌斯。年迈的御医盯着亚瑟,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最后他走到旁边让开了一条路。亚瑟满腹疑虑,但他还是没有选择追问,带领着同样等候在门外的骑士和侍卫们走进了议政厅。他的父亲坐在王位上,面无表情,却很明显地是在思索着什么,亚瑟觉得他显得颓废悲伤。艾莫瑞斯还站在先前的位子,虽然稍微靠前了些,在亚瑟走进来的时候他们对视了片刻。巫师似乎是勾起了一个微笑,但它稍纵即逝,像是个幻觉。

之后发生的事让亚瑟觉得不是世界疯了就是他自己疯了。乌瑟在艾莫瑞斯提供的卷轴上签下了他的名字,意味着他同意了彻底结束对德鲁伊人的屠杀的协议。大厅内的所有人都显得同样困惑和震惊。在整个宣读和签订协约的过程中,亚瑟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巫师身上离开过,他甚至没有听清那些条约的内容,唯一做的事就是死死地盯着那名巫师,试图窥探出任何蛛丝马迹。艾莫瑞斯绝对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但无动于衷。他的表情是一片空白,戴着谦和有礼的假象,注视着羽毛笔在羊皮纸上留下的墨迹。亚瑟什么也没能看出来。

最后巫师接过卷轴,把墨迹吹干,重新收回了他的斗篷里。一套仪式化的问答后,他就离开了,乌瑟派了四名士兵将他送到城门。亚瑟在心底深处认为这什么都不能保证,除了如果那四名侍卫死了,就代表大家都完了。

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觐见室,亚瑟依然留到了最后一个,这意味着他的父亲和御医还留在屋里,似乎是已经默认等所有人离开后他们还会再谈些什么。亚瑟原本有一千个问题想问,但他读懂了父亲的表情。他没有在看他,头微微垂着,可亚瑟明白了他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想说。最终,他在盖乌斯眼神的示意下,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大厅,并嘱咐门口的侍卫拦住任何想要进门的人。

走出觐见厅后,亚瑟的第一个念头是去找莫甘娜,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打消了——被困扰的人有他一个就够了。最后他来到了楼下,四十七名被俘的骑士已经醒了,手脚上的镣铐也都不翼而飞。他们的神智很清醒、身上也没有受伤,除了身体有些虚弱无力之外并无大碍。亚瑟环视了一圈,那匹独特的白马果然也不见了。对了,他是骑马过来的,并不是用魔法,他是骑马来的。

一个荒诞疯狂的念头猛然击中了他,亚瑟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城门的守卫面前。“那个巫师去哪了?”他大声质问,听上去就是在咆哮,“他朝哪个方向走了?!”

“北边,殿下。”守卫面色发白,“他……他才离开了没多久呢。”

北边。亚瑟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他朝北边走了。走到马厩的时候他正巧遇到了他的男仆,男孩正在梳洗马鬃。当他看到满脸阴郁暴躁的王子时,他看起来害怕得连脸上的雀斑都泛白了。“殿、殿下……?”他声音抖得有些变调,“您有什么吩……”

“备马。”亚瑟迅速地打断了他的话,“只要一匹,我要出城。”

侍仆惊恐地吞了口唾沫,他显得很疑惑,却又不敢多言。男孩立刻放下手中的刷子,从旁边的马栏中牵出亚瑟的第二匹马,把缰绳递到他手里,脑袋紧张地低着。

“殿下?”正当亚瑟已经翻身上马,准备离开的时候,男孩跑出了马厩叫住了他,嗓音抖若筛糠,“如、如果国王问我您去哪里……”

“打猎。”亚瑟咬牙切齿。他不再多做理会,直接一抖缰绳,策马飞奔出了城门。

他很快就在森林的入口处追上了巫师,这并不是段多长的路程,转过身就能清晰地看见卡梅洛特的白色城堡,绣着黄金巨龙的猩红旗帜迎风招展。一月的寒风将他的脸颊吹得麻木通红,但亚瑟管不了那么多。艾莫瑞斯很明显不急着赶路,因为当亚瑟一路快马加鞭赶上他的时候,对方月光般的银白马匹正在慢悠悠地踱步。

“我想你是时候追上来了。”巫师指挥着马调转了个方向,面向亚瑟,他的蓝眼睛和嘴角都漂浮着很浅的笑意。

亚瑟勒住了马,他警惕地盯着对方。“这是个陷阱?”他不确定地问。

艾莫瑞斯笑着摇头。“我只是猜到了你肯定有无数个疑问。”他伸手随意地抚摸着马儿的脖颈,“而我正好也有和你交谈的意图,但在卡梅洛特城内并不方便。”

接着巫师微微探出手,做了个“你先请”的动作,一边的眉毛略略扬起。亚瑟深吸了一口气,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对我父亲施了什么咒语?”

巫师看起来相当迷惑。

“什么?”

“我父亲不可能同意你的提议,在正常情况下。他恨魔法,恨你们这类人,你如果没有给他下咒他不可能自愿签署协约的。”

“或许你父亲并没你想象的那么憎恨魔法。”艾莫瑞斯哂笑起来。

亚瑟干巴巴地开口:“我不是来听玩笑话的。”

“真抱歉,不过我并没有给你父亲施咒。”巫师收敛起了那个笑容,“这只是在利用你的敌人被埋藏最深的一个弱点去攻击他,而我的手上正好有一个。”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巴利诺。”亚瑟说。

对方点点头,继续了下去。“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最柔软的弱点,一个令你愧疚无比、愿意付出一切来弥补过错的人或事。如果你能抓住这个弱点,你就赢了。这是一个……交易,就像我和卡尔林先王间的交易,亚瑟·潘德拉贡。我得到了我渴望的休战,替他多少消除了些盘踞于心的负罪感。”他的蓝眼睛淡淡地闪着光,“或许你现在还没有沦落于此,但也有近似于这样的人吧?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

莫甘娜。她了无生气地躺在雪白床铺上的的模样顿时浮现出来,他用尽全力才将这个画面驱散出去。

“‘巴利诺’。”亚瑟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究竟是谁?”

“我以为那个时候我喊得足够大声,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呢。”艾莫瑞斯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这令亚瑟很是恼怒,却又不好发作,“他是我的父亲。”

“但他究竟是什么人?”他生硬地问,或许他态度不该这么差的,“为什么我的父亲要为此感到愧疚?”

在这个问题后到来的是片刻的沉寂,艾莫瑞斯在犹豫。亚瑟原本以为他再出声的时候会带给自己答案,但并没有。“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我不能告诉你。”他回答,“我答应过你父亲,而且我不想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巫师’。”这是在北境森林的时候,亚瑟被怀疑能否保守秘密时所做出的讥讽。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半晌亚瑟有些虚弱地开口:“我只是不想再被瞒着了。”我为什么会说这些?他不禁愣住了。这个行为无疑在战场上将后背暴露给敌人,毫无遮盖地展现出破绽好让死亡来的更快。顺便一提,你早就将后背交给他过了,就在战争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嘲讽地说,之后怎么样了?哦对,他帮你治好了伤。

出乎意料的,艾莫瑞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他的声音听上去近乎是温柔的,这实在太荒唐了,“有一天,我想我会告诉你的,或者他会告诉你,但我想不是现在。”他这句话隐约有未尽的弦外之音,只不过亚瑟无暇顾及,局促不安的情绪使他安静了。说来是很滑稽,他竟然会因为一个巫师的温和言辞而手足无措,可亚瑟确实从没有体会过这种被小心翼翼地理解的经历。他甚至觉得自己是被照顾着的。

他一定是施了什么魔法。亚瑟荒诞地想着,一时间他觉得自己追出来的这个举动实在是太蠢了。他的战马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的心烦意乱,焦虑地用蹄子刨着泥土,亚瑟这才回过神,安抚着惊惧不安的坐骑。

“我很高兴你遵守了承诺。”艾莫瑞斯微笑着。亚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关于那个请求的事。

“这没什么。”他咕哝着,“况且是为了卡梅洛特。”

艾莫瑞斯咧嘴笑了。“希望你能一直这么明智。”他的眼里闪烁着有些狡黠的光,看起来像个年轻的少年,和平日素来超越他年龄的淡漠神态截然相反,可他的话语却很沉重,“卡梅洛特的危险将要来了,有人看到乌云过境,黑影来临。你的敌人正蠢蠢欲动,随时都会伺机发起进攻。”

“那你呢?你会是其中之一吗?”

“那就要看你会怎么选择了,亚瑟。”他第一次直接叫了他的名字,不知是否是错觉,他的笑容掺杂着几丝哀伤,“我和你之间真的有那么多的不同吗?你我皆凡人,用你的剑刺穿我,难道我不会流血?”

亚瑟没能回答这个问题,但艾莫瑞斯也不急于他的答案。巫师操纵缰绳,他的白马优雅地转过身,逐渐朝森林的方向走去。在那个身影彻底被树荫湮没之前,亚瑟看见艾莫瑞斯回头看了一眼,但不是看他,而是不远处的城堡。亚瑟循着那道视线的方向望过去,发现它正好对着南侧的高塔顶端,尖锐的塔顶在冬季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那是莫甘娜沉睡的地方。

 

与德鲁伊人间和平的开启令整个王城上下沸腾了好一阵,等它平息下来时已经是两个月后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流言蜚语就这么消失了,它们只是以卡梅洛特为起点传播到了四面八方,像长了翅膀般飞越过崇山峻岭。有关艾莫瑞斯的传奇恐怕要再添上一笔了,每个人都在议论他究竟是如何说服乌瑟王的。对此亚瑟保持缄默,他也没有再去和盖乌斯或父亲提起当天的事情、或询问巴利诺是谁,这毫无意义。

同时,积雪化了,湖面上的冰也融了,晴空相较冬日时分变得更加鲜艳温暖。在新草嫩绿,树枝抽芽,花朵含苞后,各种鲜亮却不浓艳的颜色涂抹了眼前景色,四月悄然来到。它带来了流言平息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是成功地用喜悦缓解了亚瑟的疑虑的因素——那就是卡梅洛特五年一度的比武大会。

自三月中旬起,就有来自各地的武者蜂拥至卡梅洛特。他们的兵刃和装扮各不相同,说话时的口音也相差各异,可每个人的目标却都是同样的:就是冠军。尽管遗憾的是,自从亚瑟能够握剑上竞技场后,每届比武大会的冠军都是由卡梅洛特的王子独占鳌头。

他走在下城区的街道上,房屋间拉着一条条五颜六色的彩旗,巷子里人声鼎沸。拜比武大会所赐,铁匠铺和酒馆的生意如今是最为兴隆的,前者每天都有武士来修理或打造兵器和盔甲,后者则是旅客下榻和谈天的地方。

街拐角的那家酒馆生意最好,因为他们的客房最大且整洁,酒也最醇和烈。高汶以前总是去那家店喝酒,这半个多月来他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太多的人抢光了酒馆老板的存货,使得他都没法尽兴地喝,亚瑟和骑士团的其他人都一致认为这实在是件好事。

高汶也报名参加了这次的大乱斗。在填完名单后他嬉皮笑脸地对亚瑟说“这次你的冠军之位就要不保咯,公主殿下”,于是那天训练的时候他比别人多了一倍的时间。

亚瑟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莫甘娜,虽然她从来不喜欢比武大会,并总是尖牙利嘴地嘲笑只有没有脑子的武夫会喜欢这种血腥暴力的运动。那时她会反复地在亚瑟耳边絮叨着历届死了多少人,衷心祝愿他会第一场就输掉,却又满脸紧张地来观看他的每一场比赛。

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亚瑟防备地回过身,但在他看清了来人的脸后,他由衷地大笑了起来。“兰斯洛特!”他喊出对方的名字,“我早就应该想到你也会来的,你是在参加比武大会的吧?”

“当然了。”黑发骑士笑着点头,“我怎么可能错过呢?不过这下你的冠军座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高汶也说过这话。”

“那个流浪骑士?”兰斯洛特的眼底闪过一道欣喜的惊讶,“我听说过他……他现在在卡梅洛特?”

“高汶出生贵族。”亚瑟说,看到兰斯洛特的神情随之蒙上一层失望,“但他可完全不像是贵族!”他连忙补充,“真要比较的话,你可比他要像贵族多了!而且就像五个月前我们见面时我说的,我父亲已经破过例了,你在卡梅洛特又有大功,他这次不会说什么的。”

兰斯洛特笑了笑,但这次的笑容显得就有些乏力了。“谢谢。”

“他都签了和德鲁伊人的和平条约,怎么还会不同意册封你为骑士?”亚瑟说完才突然想起来兰斯洛特和艾莫瑞斯的交情,他依旧不明白这两人究竟是如何相识的,“你早就知道他打算做这件事了吧?”

“是的。”兰斯洛特承认,“在他这么做之前就告诉过我他的计划,虽然我也没有想到他真的能成功。”

那他应该不知道。亚瑟对自己说,然而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你听说过巴利诺这个名字吗?”

流浪骑士愣了半晌,很快地,他回答说:“不,从来没有。”

你是个毫无天分的糟糕说谎家。亚瑟在心里无声地对兰斯洛特说,但表面上他只点了点头,并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介意我请你和喝一杯吗?”他问,“有可能还要在叙叙旧的同时顺便问你几个问题?”

兰斯洛特欣然接受,他们俩并排朝街拐角那家酒馆走去。亚瑟思索着片刻后他要问些什么样的问题,才能多了解些有关那名巫师的事。艾莫瑞斯,艾莫瑞斯,他默不作声地念叨着这个名字,你究竟在打算些什么?

 

铁硬币缓缓沉入了黑水池,很快就连最后一点白色的涟漪也消失不见,漆黑的水面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死寂,像一个永恒的空洞。女巫沉默地注视着水上的倒影,她从中窥见一名憔悴的金发女人,肌肤苍白,眼窝深陷,嘴唇干枯。她相较原来消瘦了许多,祭袍挂在她轮廓生硬的身躯上,变得有些空荡。

两年前发生的每件事还恍若昨日,那时她多么意气风发,剑术超群,披盔戴甲,甚至连男子都比不过她,就连卡梅洛特最杰出的战士亚瑟王子——女巫想到她黑发的姐妹,如今正在昏睡的美丽公主。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背弃自己?她们不仅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更是同样身怀魔法的同族,她为什么……

女巫愤怒地拍碎了水面上的影子,这个举动使得幽黑的池水发出一阵遥远而痛苦的悲鸣。

“看来你今天精神充沛,莫高斯。”一个温和的男声从她背后响起。

她猛地转过身。黑发蓝眼的青年坐在书桌旁,正在随意地翻阅着一本摊开的古籍,像是坐在他自己的家里般悠闲。他穿着长长的墨绿色斗篷,是德鲁伊人们偏好的颜色,像盛夏时分的群山,那样的浓绿。莫高斯深深地吸入一口气,试图使自己显得镇静。

“艾莫瑞斯。”她招呼道,用冷酷掩盖了其它任何不该被暴露出的情绪。

“这真是个糟糕的早晨啊,你不这么觉得吗?”年轻男人合上书本,将它推回原处,“外面雾蒙蒙的,据说可能会下雨,而且还有两个人坐在这里,我和你。”

女巫的嘴角扯开一抹冷笑,像尸体上的伤口。“看来我们在至少一件事上还是打成了共识的。”她向他凑近一步,“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的魔法很严谨,不过还不够严谨。”艾莫瑞斯摆了摆手,仿佛这是件显而易见的事情,“我穿过了你的防护,走了进来……不过它们要拦住尼姆薇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的十指紧张地握成拳头,骨节泛出白色。莫高斯将双手藏到身后,不让他看出它们的颤抖。“看来你这次又是为此而来了?”

“差不多吧。”他敷衍地回答,“首先我打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虽然我猜你应该已经听说了。乌瑟同意了我的协议,不再对德鲁伊人进行迫害和屠杀。”

“我听说了。”莫高斯保持着冷静,在稍远些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所有人都在谈论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尼姆薇也不例外。”

巫师轻轻咂舌。“看来你们还保持着友好亲密的联系嘛。”

她面色一沉。“我以为乌瑟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莫高斯冰冷地说,“你忘了究竟是谁开启了这一切悲剧的根源?我们的同胞血流成海、尸骸遍野,古教的光辉没落了,曾经的圣地变得荒凉、破败不堪。而这所有都是乌瑟·潘德拉贡和他的追随者们所造成的,可你却要对同胞倒戈相向么?”

艾莫瑞斯摇了摇头。“我认识她可比你要久,莫高斯。”他沉声道。

没错。“所以我也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不去找她交涉,而是选择从我这里下手?”

他脸上突然出现了苦恼的神色。“她一开始想让我和她结盟。”最终巫师回答道,“我拒绝了,她疯狂地找了我一阵,之后才来找的你。”如果不是气氛肃穆,莫高斯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嘲笑出声。“何况,你可没法和一个疯子理论。”

这太荒唐了。莫高斯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艾莫瑞斯忽然就向前倾过身子,严肃地同她对视着。“听着,莫高斯。”他说,声音像个鬼魂般飘忽,“如果你真的和她结盟了,你会后悔的,难道你觉得你能控制住她吗?你还记得为什么要磨练自己的剑术么?我们这类人根本就不需要它的——你的法力不够强,不是么?”她突然感到灵魂在皮囊猛烈地抖索起来,发出尖叫,“何况你现在是多年来最虚弱的时候。两年前,你通过莫甘娜公主侵入卡梅洛特,想要刺杀乌瑟。却没想到莫甘娜最后并没有选择你,她的魔法爆发了,像和你同归于尽。你遭受重创,她则陷入了没有出口的沉睡。你真的觉得在这种状态下还能与尼姆薇结盟?而不是被蚕食殆尽?”

莫高斯听到自己的喉管中发出窒息般的咯啦啦的响声,她不得不用尽所有的意志才不发出恐惧的哭泣来。“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喘息着问。莫甘娜的魔法除了她和乌瑟的儿子之外应该无人知晓,而两年前的过往就更是没有别的知情者,亚瑟·潘德拉贡不可能告诉他。

“我自然有我的途径。”法师回答,“但现在,比起我身上的谜题,难道不是尼姆薇的橄榄枝更迫在眉睫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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